《烟罗水调》泗段锦

28、第二十三章 迷梦

　　面前是黑不见底的甬道。众人看完石碑上的字，不知道是否环境使然，都微有了些惧意，面面相觑地滞立着。

　　“写得这么古怪，难不成里面还真住着鬼怪。”南宫瑾先开口道，口吻里有些冷淡的嘲讽，极是不满意这般属下的胆怯。

　　“若真有鬼怪，以两位楼主的身手难道还会怕了不成。”墨璃举起火把往里看了看，率先迈出脚步。“走吧。”

　　“楼主，此刻天色已暗，不如今夜先在此过夜，明日再进去探路也不迟啊？”有下属建议说。刚说完脖子上就架了把冰凉的剑，宋青琳冷冷地看着他，目中是早蕴集多时的不耐烦：“再多说一个字动摇军心，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众人一看女罗刹发怒了，也自觉有几分落人笑话了，只好大起胆子跟着往里走。先后顺序还是同之前登山时一样，墨璃带头，南宫瑾随后，其它弟子陆续跟上，留下宋青琳殿后。

　　墨璃用火把照了照两旁和头顶，发现这甬道不似天然，该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简单却古旧，墙上和地上都爬满了青苔，应该有数百年了。一行人走在里面，一开始只觉得湿冷黑暗心有余悸，渐渐地无端开始心慌起来，那是一种满是杀伐之气的窒闷，从四面八方地汹涌呼啸而来，将他们淹没其中。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仿佛面临的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金戈铁骑的千军万马，墨璃闭上眼睛，意识又恢复到失明时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呼啸蒸腾着，他的心仿佛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了，急速地跳动，好像立刻就会跳出胸腔，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如此强烈。墨璃猛地睁开眼，惊讶地看着前方，黑暗无光的甬道，震撼心神的强烈共鸣，这是梦中的景象。

　　“怎么了？”南宫瑾看他突然停下来，在后面问道。墨璃没做回答，加快脚步往前走着。众人不明所以地跟上，随着前面的白色身影在甬道中疾步前行，左拐右转着，方才发觉这甬道着实很长，手中的火把已经因为缺少空气而被熄灭了。

　　这样健步如飞地疾行，也直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等到终于见到前方的一丝月光时，一行人早忘了之前的恐惧，只盼着立刻冲出去找个地方休息。

　　“这是什么地方？”宋青琳疑惑地察看着面前四面环山的广阔谷地。若不是之前历经重重艰险，她实在很难相信最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如此一个平凡无奇的地方。相比此地的平坦宽阔，就是十万大山里的那些峡谷也比这里看来要吓人点。而且这里四面都是山壁，一望即知毫无玄机，那为什么甬道之外的石碑上还写得如此糁人？

　　“南宫，我要火把照明，让你的手下都把火把点亮起来。”墨璃环顾着四周对南宫瑾说。南宫瑾不知道他的意图，吩咐了手下将所有的火把都点亮，自己也跟着墨璃的步子往前方的高大山壁走去。

　　墨璃贴着山壁摸索着，用手指感受着藤蔓之下的山石。走了一段之后，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停下来扯开墙上攀附的藤蔓。其他人见了，也上来帮手。没多久就将面前的一块山壁清理干净了。

　　墨璃拿过一支火把照到墙上，对南宫瑾道：“你来看。”
　　南宫瑾凑上前去，初看未觉出异常，待到细看才发现面前的这块锈迹斑斑，分明不是石头而是金属。身后的人也纷纷凑上来看清了眼前的山壁，接着欢呼道：“看来这里就是宝藏的入口，总算给咱们找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连先前的心慌胆怯全抛到九天外了，一心只惦记着怎样快点打开入口取出宝藏。宋青琳拉住一根又长又粗的藤蔓，使出青云纵沿着山壁飞攀上去，一路双脚点壁爬了十来丈，在半空处停了片刻才返落下来。

　　“这门铜门至少有十五丈高，合我们所有人之力也不可能打得开，要想进去除非知道打开入口的方法。”宋青琳说。
　　“十五丈，只造这样一个门就需要多大的工事。”南宫瑾注视着眼前掩盖在山壁藤蔓之间的巨门，语气中是有着难以释怀的惊叹，入口已经如此耗费人力，藏在里面的又会是怎样惊世骇俗的东西。

　　“天色已晚，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不如让大家先休息，等天亮了再从长计议。”宋青琳说，众人之前提心吊胆地连番赶路，此刻就算再兴奋体力上也已经不支了，况且天这么黑，也的确做不了什么。南宫瑾没意见，吩咐手下弟子就地休息，然后转头去寻墨璃。墨璃伫立在巨门前，一手贴着冰凉的铜门，双眼紧闭着，神色如石雕般宁静，眉头却微蹙着。

　　“你怎么了？”南宫瑾问了一声，不见回答，于是伸手拍了拍他。墨璃睁开眼转过头来，对上他询问的目光，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就兀自走开来。

　　众人吃过东西就开始休息，准备等第二日天亮再探个究竟。

　　墨璃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环顾了一下 ，白日里的山谷很宁静，四周草木繁茂，却连飞禽都不见一只，真可算荒芜了。他懵懵懂懂地走近前方的山壁，有些诧异地发现面前的巨门上已经没有了厚厚的藤蔓遮掩，似乎也没有昨夜摸到的那般古旧。试着推了推，巨门纹丝不动，看来是一定要找到机关才能打开的。他从左至右地察看过去，想要找出机关所在。

　　身后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响，墨璃停了下来，渐渐听出这是雷鸣般的巨响乃是战鼓的敲击声，间中还夹杂着战马嘶鸣兵器交击。他慢慢抬起头，只看见原本清朗的天空已经被战旗和黑烟所笼罩，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他转过身，一抹鲜血猝不及防地溅到脸上，双眼透过滴落的热血看出去，沃野千里都成了修罗战场，那些闪动的兵刀和滚动的四肢头颅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冲进脑海中，呼啸着撕碎了梦境。

　　“墨璃。”耳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墨璃猛地睁开眼，方才发现刚才所见都是恍然一梦。
　　“总算醒了。”南宫瑾松了口气，身后的人也都放下心来。
　　“怎么了？”墨璃缓过神来，对众人的反应有些奇怪。自己不过做了个恶梦，用不着这么多人围着吧。

　　“你昏迷两天了，身上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吗？”南宫瑾问。墨璃摇了摇头，有点累而已，但算不上大问题。他揉了揉额头，忽然反应过来：“两天？那我们现在在哪儿？”

　　众人让开身，他看清了当前的环境。莽莽山林，旁边河流奔腾，这是他们来时走过的山谷。“我们为什么在这儿？”墨璃问。“你们没找到开门的机关吗？”

　　“找到了，就在门的左边。”南宫瑾说，“而且我们还正好带了打开机关的钥匙。”
　　墨璃疑惑地看着他，“什么钥匙？”
　　南宫瑾指了指宋青琳和自己手上的剑。“这两把，前朝古剑，皇家铸造。原来不光是寻找秘宝的地图，还是打开入口的钥匙。”
　　墨璃的心紧了一下，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上一闪而逝。“那为什么没进去？”
　　“因为打开入口需要三把剑。”宋青琳接过他的问题，将手中的皇室古剑慢慢抽出，阳光照射下，只见剑身均匀，造型华丽精巧，却并不锋利。这不是一把杀人的剑，更多地带有富贵吉祥的意味，的确像是帝王贵胄的玩物。从剑尖自上，剑韧并不像普通的剑那样是一条直线，而是微有锯齿状的波纹，中间部分甚至还有个不明显的深凹，一路都似乎遵循着某种顺序，剑身上浮现着象征九五至尊的九爪龙蚊，做工精美的剑柄上有个篆体的神字。“我和南宫手上拿的，分别是神剑和灵剑，要想打开入口，还需要找到第三把魔剑。”

　　墨璃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脑子又快速地闪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魔剑？”
　　宋青琳怔了一下，似乎对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机关旁边有铭文记载，要打开密室入口，需觅齐神魔灵三剑。”她收剑入鞘，“只是天下之大，该从何处找起。”

　　“不用担心，既然神剑和灵剑都应天命而现世，魔剑迟早也会出现的。”南宫瑾淡淡地道。“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第一个拿到魔剑。”

　　“那你们现在怎么打算。”墨璃问。
　　“先回京城，再从长计议。”南宫瑾说，“另外，既然宝库没能打开，自然要先守住这个秘密。”
　　墨璃怔了怔，转瞬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已经迟了，南宫瑾这边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十数名手下就无声无息地全部倒地了，鲜血从洞穿的咽喉汩汩流出，临死也未及说出一句话。
　　宋青琳面无表情地举起滴血的剑，直指向尚坐在地上的墨璃。同时有些不满地看了南宫瑾一眼，怪他没有抓紧时机下手。南宫瑾看了墨璃一眼，挡在了他的身前，对宋青琳道：“你杀不了他。”

　　“为什么？”
　　“因为有我在。”

　　“南宫，你对这姓墨的到底什么心思？”宋青琳冷冷的声音里透着恼怒和不屑，“留下他，这件事对晏相来说就不会是秘密。”

　　“你现在杀了他，栖凤楼又怎么向晏晚亭交代。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等到魔剑现世吗？”南宫瑾也不悦地回道。

　　两人针锋相对，杀气渐长。墨璃对于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血拼是没什么感觉的，他天性非善良的人，对别人的生死本就态度漠然，只是南宫瑾现在是为了维护他而拔剑，自己若不闻不问也太过无情。因此沉默片刻，方才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魔剑现世之前，我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

　　连保证都算不上的一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却莫名地令人相信。
　　“走吧，尽快离开此地。”两人的争端化解，宋青琳收回剑看了看天色说。

　　“除了打开机关的方法，铭文上还说了什么？”墨璃边走边问南宫瑾。
　　“看不太清楚。”南宫瑾说，“铭文被人用剑刻意划花了，九曜之前应该试图毁掉这篇铭文，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全部毁去，只断断续续地留下一些文字。上面有提到龙脉两个字，我猜藏在里面的应该是前朝皇室的宝藏。”

　　“那为什么外面的石碑上会那么写？”墨璃不解地说。
　　“所以我猜藏在里面的不止是金银财宝，应该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大金的皇族把这些东西藏在这里，应该是想等待时机复国的，可惜阴差阳错，大金皇朝的最后一位皇子也让他们的中禄大夫抱着跳河了，这个秘密自然就再也无人知道。”

　　“要多少兵器财富才足够颠覆一个王朝。”墨璃摇了摇头，现在他明白南宫瑾为什么眉头也不皱地就让允许宋青琳把自己的精锐全部杀光了。南宫瑾似乎也看出他的想法，叹了口气，神色却依然是平静的：“江湖就是这样，他们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死在别人手上，我不惋惜。”

　　墨璃扫了他一眼，“也对，你是□□出生，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讲。那为什么又要保我，若我不守信将秘密泄露出去，你的王霸大计难保不会破灭。”

　　南宫瑾笑了笑，冷倦的眉目间更添了一丝不羁，看向墨璃道：“死在你手上我能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