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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报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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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很黑,只有炭火的不甚明亮的光,暖暖地照了一圈。
他呼吸轻缓,在这黑漆漆一片中几乎不可闻。这间屋子的摆设他心里清清楚楚,黑暗也无法妨碍分毫。
脑海里印刻着房间的结构。右上五步是百花争艳屏风,左侧十二步是梨木雕花桌椅,而正前方是垂着帷幕的床榻。
这里熏了香,隐隐的安眠好闻气味飘到鼻尖。忽闪忽灭的上好炭火放在离床稍远的空地上。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身姿却毫不猥琐,一点不像个贼。心跳都未曾变化分毫,仿佛行走于自己房间。
今晚的汤水中多放了些安眠的药物,床上的人盖着棉被,这会儿睡得正熟。
五步,四步,三步……
他绕过榻弯下腰,钻进更加阴黑的床底,有细细的灰尘飞起,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害怕,从最角落里捧出一个小箱子,达到了目的,立刻动作轻柔地出去关上门。
全程跟在自己房里喝了杯水一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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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就是小年了。陵京是皇帝住的城市,自然热闹非凡。
官府雇了工人在街道处处挂了红灯笼和红丝带,随风飘扬张灯结彩,入目皆是红色,很是喜庆热烈。
胡家梨园里,戏班只早前时候只排了几场戏,到了天寒地冻时便不再开台。
小年将至,学徒们嘻嘻哈哈被派出去贴对联挂红灯笼。
今日伙食也好。
大大的粗粮馒头,酥脆的饼子,散发滚烫馨香的热气,酸辣可口的咸菜,还有一个鸡腿。
梨园饭菜不差,薪钱也比较高,平日贵人们手指缝里漏点就够普通人几月嚼用。只要磨出头,贵人们也会笑脸相迎。
也是自然的。
谁不知道大历朝戏伶地位高?士农工商,而戏这行当地位与工类似,甚至更高一点。
得从先帝说起,前前任历武帝在位时就极喜欢听戏,遇见出彩的戏伶更是以礼相待,硬生生将戏子地位拔高许多,减轻其低贱意味。
但最值一提是进利十二年,外族正值兵壮马肥,北域蛮黄人紧盯大历这片厚土。
因受密令,一个戏班混入蛮黄国内,潜伏蛮黄多年,以词曲传达机密军事,最终大历大胜蛮黄。
至于那群戏班如何在异国求生,甚至混入高层取得信息,再设计回朝……百姓都想,那肯定每一步如走刀尖险象环生,付出常人不能想的努力与智慧,这才险之又险的成功。
历武帝大感其能,文武百姓称受人尊敬的戏子为“曲客”,意思待之如客。
后来史书也命此事为“曲客救国”。
时机巧妙,武帝之子昌帝在位时,山中隐士出世献上高产麦种稻种,经实践亩产千斤。
温饱解决后,百姓对娱乐的需求便大了,这娱乐活动的地位一下上升。
而今其孙继位,也就是当今圣上。他也爱戏,上行下效,造就今日的地位。
现在的戏班不是想请就请,除非官大到一定级别或是皇亲国戚,否则更多是一座梨园,不定时开场,要看的便买票进来。
最初是小官员们聚在一起,后来偶尔也有大官前来,吸引了更多人。
他所在的胡家戏班原先是在各个城停驻一段时间,换下一个地。来陵京路上,捡了个林非尘,遇到个陆飞烟,两人硬生生把台撑起来,红得陵京皆知,胡老板索性在这扎根了。
阿五思绪纷飞,吃饭速度虽快,看起来却有些优雅。馒头掐出几个指印,又被小口啃掉。
……
后半夜又是飒飒风来雪下,空气冰地醒人。再出门买吃食时,他走的慢了些,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情绪。
大雪纷飞映着慢吞的身影,即便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阿五也没左右张望,稳稳走着。只是直到他买完吃食回来,都没再见到前夜那个精怪。
进门前,他又扫了一眼黑漆漆的雪夜巷道。转身呵气暖暖手,这点暖意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真冷啊,这个天。
跟他百无聊赖的人生一样冷。
雪缓缓落在少年羽睫上,又颤颤融化。少年进了楼,轻飘飘抬眸瞥一眼。宿楼北侧就是上台戏伶们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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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天冷,人们不愿出门,戏班也很久没开台。林非尘闲来无事,便去床底抱他的箱子。
他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床下,原本柔和的脸色又青又白又紫。
“管事!!”
随着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楼上传来低沉愤怒的叫喊。
刚回来的学徒和仆人们面面相觑,随即议论纷纷。
“刚刚那是林大家的声音吧?”
“也不知又出什么事了,林大家的脾气可不太好。”
正与如虎结伴归来的阿五低头,挑了下眉。
来了。
梨园李管事赶紧过去,他身着长衫,戴顶圆帽,待梨园众人严厉又不失和蔼。因着是从前跟在胡老板身边的管事,在戏班里地位也算高,却不敢得罪林非尘这位摇钱树。
“林大家,这是怎么了?”他匆忙跑到楼上,气喘吁吁地问。
“我的箱子不见了。”林非尘这会儿怒气尤存,一张脸阴沉沉,瘆人的很。
“什么箱子?”李管事一看这模样就觉得这事大发了,又看到林非尘冰冷盯着他不答的模样,顿时心里恍然,只想扇问出这问题的自己两巴掌。
那肯定是装财物的紧要宝贝啊!
“您的箱子是什么模样的?”他微微弯腰,很是殷勤的问,“材质大小重量如何?”
林非尘这才开口答了,比划了下:“楠木的,大约这么一尺长,五寸宽,十多斤,上面有机关锁,刻着花纹。”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可见这箱子很重要。
“您别急,我这就查!”李管事放低身段应和,转身招呼了身后几个身强体壮五大三粗的奴仆,面上立刻带着盛气凌人,“去搜房,看看谁偷了林大家的箱子,定要严查!”
学徒们哗然,这搜房肯定要搜他们的房,跟自己有关的事,那肯定得关心,众人不敢这时候进房间,都呆在门外近近的看他们搜。
这么大的动静也惊动了另一侧的陆大家。其他戏伶们听见林非尘的声音就不想出来凑热闹了。
陆飞烟是跟林非尘平起平坐的另一个大家,红得发紫的那种。
没错,是“她”。
她是稀少的女性戏伶,毕竟女子为了生计抛头露面的不多,出头艰难。红火的女戏伶自然也少。
不过女子在青衣花旦的扮相上较男子更合适,陆飞烟有着与生俱来的柔媚,嗓音也柔媚清亮,天生该吃这碗饭。
也许是两人名字中有个同音,她跟林非尘算是王不见王,很有些不对付。
只见一个婀娜身姿慢悠悠过来,眼神看好戏般瞥过来,陆飞烟笑得媚眼弯弯,“李管事,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李管家见又有个惹不起的祖宗来,低声下气给解释原委。
“哟,这么大面子,还要搜房呢?”陆飞烟嗤笑一声,“这么说,我的房也要搜?”挑衅的眼波荡过去。
李管家擦了擦汗,这下麻烦了,只能用希冀的目光望向林非尘,这两人斗,他夹在中间可难办啊。
林非尘淡淡扫了眼美艳的女人,冷笑一声,“你最好祈求那箱子没从你房里搜出来。”
陆飞烟摊手,满脸不在意,反正不是她拿的。
李管事赶紧打圆场,“肯定是那些学徒仆人们贪财偷的,您二位先别斗气。”
他带着两人走去学徒房,那几个先来的奴仆已经把最近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
后面来的学徒不知发生了啥,赶紧问旁人。
旁边人回他:“林大家丢东西了,要搜房呢!”
惊讶的吸气声响起,“谁这么大胆,敢偷他的东西?”
陈青云的声音突兀的穿了进来:“阿五不是侍候林大家的吗?他最有嫌疑了!”
躲在人群里的陈青云心里暗喜,这事就算不是阿五做的,那指不定能牵扯上他给个教训。叫他成天出风头,呸!
这一声说得响,传进前面李管事的耳朵,他眼睛顿时亮了,一拍手,“对啊,侍候您的下人们最有可能。把他们叫过来。”最后一句是对着奴仆们说。
阿五和几个仆人立刻被带过来,都低着头瑟瑟缩缩。阿五抿着唇,一脸无措。
李管家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们,又缓缓环视四周神色各异的学徒们,语气可不像对着那二位一样温柔,凶神恶煞道:“你们谁动了林大家的箱子,自己乖乖站出来最好,否则查实了,严惩不贷!”
议论立时停止,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李管事冷哼一声,视线压迫地看向面前五人,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和一个学徒阿五,“你们这五个是侍候林大家的,最有可能作案,现在说了,知错能改,还能得个宽大处理。”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降临,一个小厮瑟缩开口,“咱们这些丫头小子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定不敢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听着很正常,实际上一细想便知这是把矛头指向唯一的学徒。这几个奴仆是一同买的,关系好。年纪大了学不了戏,只干伺候人的活。
而阿五是年少被养父母送进来,签的是学徒契,虽然干着下人的活,却更宽松。
就像工匠的徒弟,谁也不能说是主仆关系,便是逃跑了官府也不能像对待奴仆一样抓进牢里,交违契金就了事,也算是养父母对阿五最后的关照了。
阿五猛地抬头,睁大的眼睛里透着惶恐,诚恳道:“我向来待林大家尽心尽力,绝不可能干出背地偷窃的事。”
一张小脸紧张到发白,却不卑不亢,很是给人好感,李管家上下扫视一遍,他当然认得这个最优秀的学徒,看这模样便点点头。
背后的林非尘依旧阴着脸,心里却是信了的,阿五是少有的几个侍候他妥帖的人。
那群学徒里陈青云撇撇嘴,仗着在人群张口便喊:“他上次还抱怨林大家待他严苛,教训了他呢!”
如虎本来怂着脸不敢说话,这会儿气炸了,也不管场合跟他呛,“胡说八道,阿五从没说过!他上次还大半夜帮林大家买饭食,再用心不过了。”
“哼,是不是查查房间不就知道了。”陈青云只是单纯呛过去好给阿五点教训,想也不想就如此回道。
看热闹的陆飞烟啧啧两声,冲林非尘道:“有这么个小子服侍,算你走运。”
李管事可有可无地叫了句,“来人,搜搜杂物房。”
杂物房就是阿五的房间,那小子不愿跟他人同住,前两年央他收拾一间破房间一个住,反正也不费事,听陈武说他前途可期,便给个面子。
不一会儿,奴仆殷勤惊喜地声音响起,“管事,找到了!箱子在杂物房的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