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44、第 44 章

　　以往龙舟赛后村民们还会说上几天，但今年谁也没再提起，因为龙舟赛和其它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先是初六一早，祠堂就传出令人震惊的事——负责打扫寝堂的人一开门，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和臭味熏到，定睛一看直接吓得尖叫着跑出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肥番抬到正堂，荣叔诊得心惊胆战，这人身上就没几块完好的骨头，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血流得太多，能不能活下来实在不好说。
　　肥番还没醒，几个二流子又相继出事。虽然只是小事，不是摔沟里崴了脚，就是被东西砸破脑袋，还有被狗咬，被马蜂叮……这些要放平时，就是被大家当乐子说说。可这会儿，事都赶到一块，就越发觉得玄，尤其是阿柒偏偏也是这时醒来。
　　几天后，肥番醒了，先吓破胆似的鬼哭狼嚎的说有鬼。等好容易镇定下来了，就一口咬定是阿宗打的他？再等听荣叔说他瘫了，以后屎尿不知，也不能人道，整个人彻底发狂，歇斯底里地骂了好久，恨不得把阿宗的祖宗十八代从坟里拖出来鞭尸。
　　“行了！住嘴！”族长实在是看他现在挺惨的，才忍住没上去抽他一巴掌，要知道大家是同族，这祖宗十八代可都是一家的。
　　“阿宗！我要你不得好死！”肥番想捶床，可是两条胳膊都断了，根本动不了。
　　荣叔看他那样摇摇头，他现在可真是比阿柒还惨。阿柒好歹只瘫了半个身子，他却是整个身子都不行了，就算断骨接上也没用。
　　肥番没有证据证明是阿宗打的他，这可不比之前在祠堂污蔑阿柒那样可以随便说，而且族里也查一下没有什么发现，自然不能给阿宗定罪。
　　肥番不甘心，想报官又怕牵连出其它不可告人之事，最后一口气憋到吐血，差点就去见阎王，只得咬牙先忍了，盘算着等以后再找机会报仇。
　　这些个无头公案在村民看来，有的觉得是鬼怪作祟，有的认为是神明降罪，各说各话，唯一相同的是谁也不敢说是阿柒招来的。而且对阿宗也不像原来那样看轻，虽然谁都没说，但心里还真怕是他干的，因为老实人狠起来那是不要命的。
　　“阿宗，肥番对阿柒做的事……你看……现在……”族长亲自登门，毕竟是他答应给阿柒一个说法的，“族里之前也是决定按宗法处置的，可他如今这样，哎！要么等他好点……”
　　“族长，既然阿柒醒了，这事就让他做主吧。”阿宗看着靠坐在躺椅上的阿柒，说：“阿柒，肥番对你做的事，依我看就该千刀万剐，虽然老天爷惩罚他了，听说瘫得挺严重，但还要不要族里处置他，你自己做决定。”
　　阿柒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知道不是老天爷惩罚肥番，是阿宗替他处置了肥番。这样就够了，再纠缠下去，他怕阿宗被发现。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阿宗很大度地放过肥番，不过他又借此机会，向族长提出小石头和结契的事。
　　族长刚松了口气，听了这话眉头又皱起来，抬眼看了看阿宗抓着阿柒的手，心里叹了一声。“阿宗，结契这事不急，等阿柒身子好点再说不迟。至于小石头，还是要和他家亲戚长辈商量一下才是。”
　　小石头原本在屋里，这会儿听见提到他，走出来紧挨着阿宗。
　　“小石头，你想跟你宗叔过不？”族长说着，伸手想拉孩子到身边，却被躲开了。
　　小石头点点头，又扯了扯阿宗的衣服。阿宗笑着将他抱到腿上说：“不怕，只要你愿意，叔就养你。”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以前挺聪明伶俐的。”族长奇怪地问。
　　“我也不知道，来家里这些天就没听他说过一个字。”阿宗心疼地拍拍孩子，“比村里同龄的孩子瘦小好多，之前穿的衣裤鞋子也是又破又小，给他吃的也舍不得吃，哎！”
　　虽说有亲戚，但没爹娘的孩子说白了就是靠吃百家饭长大，谁家也不愿管，不愿多个累赘，饥一顿饱一顿是家常便饭，更别说有人给缝衣做鞋的。
　　“明天吧，明天下午到祠堂，我叫他舅那边人过来把事定了。”族长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孩子就想起禾娘和秀才，他心里实在难受，对肥番也就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了。
　　族长走后，阿宗想了想，把小石头叫到跟前，问：“那天夜里，那么迟了，你怎么没回家睡觉，去祠堂做什么？”
　　小石头手绞着衣摆，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你看见叔打肥番了，怎么不跟族长说？”阿宗又问。
　　过了一会儿，阿宗以为孩子不会回答，正想算了，谁知小石头竟然开口了，很小声地说：“他该死！他该死……”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手背上，小石头一边哭一边说肥番害死了他爹娘。
　　一旁的阿柒听得落泪，阿宗也觉得鼻头泛酸，将孩子抱进怀里，安慰道：“以后有叔在，这就是你家。”
　　第二天，阿柒难得的一个人呆在家里，阿宗带着小石头去祠堂。
　　一开始事情并不顺利，小石头的亲戚都以为阿宗是为了秀才家的田地。因为秀才与禾娘过世后，亲戚们就把地暂时分种了，说是用来给各家养小石头的。
　　“田地我不要。”阿宗从没想过这些，他现在的地已经够了，再多也种不过来，“我只是想孩子以后跟着我，我养他，省得他没个固定吃饭的地方。”
　　没了拖油瓶谁不愿意，但阿宗这么无私反而让大家觉得奇怪，一时半会猜不着他是为什么，也就不敢答应。
　　后来，族长让小石头自己决定要不要跟阿宗，众人见他点头，还往阿宗怀里钻，都觉得脸上挂不住。
　　“既然阿宗不要地，那原来谁种的就还给谁种，不过按份子每年得出些钱，留着将来孩子大了用。还有，小石头满十五岁后，田地要归还他。”族长提出要求，又和大家讨论了份子钱，等意见一致后，请了族里人一起见证立下字据。
　　这样，小石头算是正式跟阿宗过日子了。虽然后来村里有流言说阿宗与禾娘早就有染，小石头其实就是他的孩子，但随着小石头越长大分明越像当年的秀才，这才堵住了大家的嘴。
　　“阿柒，我想尽快把我们俩结契这事办了。说到底这是我们的事，族里怎么想跟我们关系不大。”小石头的事已经落定，阿宗也让他进学塾念书了，现在就剩这事让他着急，“你到家里两年多，我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我觉得没必要再拖。家里也没长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些三茶六礼我想能免的就免，我们择个好日子就行，你说呢？”
　　“……不……急……”阿宗有这个心就够了，结不结契阿柒真的不在乎。
　　他可以看得出族里对他们结契是反对的，因为族长和荣叔几次回避，而那些老人干脆不同意。他们以后还要住在村里，而且阿宗始终跟他们同族，阿柒不想阿宗在村里招人非议，更不希望让他处境艰难。
　　“你不急，我急。”阿宗将阿柒从躺椅抱到自己腿上，擦了擦他下巴的口涎，抚着他的脸，深情地说：“阿柒，结契不止是个名分，重要的是我要给你承诺，一辈子的承诺。”
　　阿柒明白，他这一辈子也只给阿宗，他也想和阿宗一辈子在一起。
　　“……等……等……衣……”阿柒颤抖着唇，努力控制麻木的舌头想把话说清楚，却因为说不出来而着急，声音也就更含糊，还差点让涎水呛着。
　　“不急，慢慢说，我等着。”阿宗拍了拍阿柒的背，又揉着他震颤的左臂，“我能听懂，你一个字一个字来。”
　　阿柒闭上眼睛，冷静一下，想想怎么说，然后开口：“…等……新……衣……缝……等……我……缝……”
　　“等你缝了我们的新衣，再结契？”阿宗明白了。
　　阿柒点了点头。如果自己身子能恢复一些，能为阿宗做点事，那他就能更安心的与阿宗在一起，因为他真的不想拖累阿宗，越对他有情，就越想他好。
　　“好，我等着你的新衣。”阿宗觉得这样能让阿柒更有信心，也更有动力让身子好起来，所以他愿意等。
　　阿柒右手动了一下，阿宗会意地执起他的手，亲了亲，然后放在自己脸上。阿柒笑了，有个人与自己灵犀相通真好，有一天，他一定要好好抚摸阿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