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13、第 13 章

　　阿柒能走以后，做的事越来越多，身上的伤也越多。因为走不稳，阿宗不在时他没少摔。
　　阿宗不管怎么劝他都没用，在家时抢着把活干完了，他还赌气不理他。实在没办法，阿宗只能随他，还把家里的门槛拆了，下到院子的台阶抹平了，又花了几天时间打了高高低低好几把凳子。
　　凳子摆在阿柒常走的地方，让他走累了可以随时坐一下，不至于摔了。厨房里也有高矮凳，可以坐着煮饭烧火。
　　阿柒动作慢，但做得仔细，慢慢地，他把整个家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着他缝衣服的身影，在母亲去世后，阿宗重新感受到了有家人的温暖。
　　天气越来越冷，晚稻收了，很多菜也不长了，田里的活越来越少，阿宗也不再每天进城。不过家里储备的粮食完全够他俩过冬，倒也没什么担心的。
　　第一场雪落下时，阿柒突然病了。像山崩一样，连着几天高热把他养出来的肉又耗得一干二净，人也起不来床，原先已有些知觉的二便再次失控，昏昏沉沉了数日才勉强清醒一些。
　　上午阳光好，又没风，阿宗把躺椅搭在门廊上，抱阿柒去晒太阳，让他一直冰凉的身子暖暖。
　　阿柒还有些低热，而且咳得厉害。白天还好些，晚上一吸气就咳，躺下更是难受，咳得喘不上气，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睡一会儿，我就在边上。”阿宗给阿柒喂完药，忍不住叹了口气。
　　病中的阿柒像受伤没醒那会儿，不能很好吞咽，不管是粥还是药，几乎都是吃一半流一半，有时好不容易吃下了，一咳又全给吐出来。
　　他全身力气也都病没了。眼睛睁不开，总是半阖着，平时努力闭合的唇微微颤抖着分开，嘴里的涎水积满了就顺着嘴角流出。唯一好点的是因为没什么意识，左臂不那么紧张，不像平时那样夹得紧紧的。
　　阿宗掖好阿柒身上的被子，坐在一旁编竹筐，过了一会儿感觉阿柒微弱的呼吸细长些，知道他睡着了，才觉得安心了点。
　　“阿宗啊……阿宗……”院墙都挡不住六婶那大嗓门，阿宗刚想迎出去她就推门进来，一张胖脸上堆满了笑容，拉住阿宗的手臂就大声地说：“阿宗，婶今天来可是有好事找你啊……”
　　六婶是远近闻名的媒婆，她说的好事自然是婚姻之事。阿宗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请她进屋：“婶，里面喝杯茶吧。”
　　“不用不用，这暖和，就这说。”六婶往廊下的凳子上一坐，舌灿莲花，一会儿功夫就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河对面的柳桥村和古河村一直关系很好，两族之间互相通婚，亲戚关系错综复杂。阿宗听了半天没理顺，不过说白了就一句话：柳桥村有户人家看上了他，想把姑娘许配给他。
　　“姑娘年纪是大了些，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不像小丫头那样不懂事，活也更会做，这家里家外的都能给你操持得好好的……”六婶就是会说话，年纪大在她嘴里就像天大的好事，“而且年纪大些生娃也好，这个跟你说你不懂，但你听婶的没错。到时家里开枝散叶，你爹娘泉下有知也高兴……”
　　女的家里情况怎样六婶没说，阿宗也没问，因为他这会儿压根就没想成亲，所以任六婶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他一句话也没有。
　　六婶以为阿宗不好意思，也不逼他：“阿宗啊，这事呢你倒不用马上答复我。不过你自个得好好想想，爹娘已经不在了，你年纪也到了，赶紧娶妻生子，这才有家的样子……”
　　一阵轻咳打断了六婶的话，阿宗立刻走到躺椅旁俯身给阿柒顺着胸口。
　　六婶跟着过去看了眼病得不成人形的阿柒，皱着眉头刚想跟阿宗再说道说道，就被阿柒剧烈的咳嗽吓了一跳，然后像害怕沾到晦气似的跟阿宗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
　　阿宗也没心思送她，因为阿柒被痰堵住了。一瞬间一口气憋在胸口，他张着嘴像离了水的鱼，半阖的眼都翻白了。
　　“别怕，马上就咳出来了……就好了……”阿宗迅速抱阿柒坐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像以前他昏迷不醒时拍打他后背，帮他排痰。
　　一口浓痰混着药液流出，之后又呕了些，阿柒才慢慢平静下来。此时的他整个人瘫软得连躺椅都躺不住，再加上躺着呼吸困难，阿宗干脆将他抱到腿上，把他搂在怀里。
　　“能听得见吗？阿柒，我喂你喝点水啊……能听见你就咽一下，阿柒……”阿宗裹紧阿柒身上的被子，一手紧搂着他，一手拿勺喂他。
　　阿柒没有主动吞咽，不过被喂了两口水后，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红红的，看着阿宗，然后又慢慢阖上。过了一会，两滴泪划过眼角流入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