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12、第 12 章

　　后来，阿宗想了很久。老实说，他对人的美丑没有很清晰的想法，只要心地善良他就觉得美，而心怀不轨大奸大恶之人就是丑的。所以一开始他没觉得阿柒丑，后来也没发现他好看。
　　可是，那天夕照下的阿柒让阿宗觉得美，那种美既是他的人又不仅仅是他的人。那一刻，阿宗心里很暖，像雪被太阳晒化了，又觉得感动，好像有种子钻出地面，长出郁郁葱葱的叶片。
　　生活继续着，阿宗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阿柒，阿柒也竭尽所能地回报阿宗。
　　“阿宗啊，回来了。”几个大娘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剥花生，“哟，你这鞋不错，看着就结实。”
　　“是啊，这底真厚，城里买的吧？”
　　“城里东西可不一定好。上次我进城赶集，看到的鞋就不怎么样……”
　　几个大娘也不需要阿宗回答，反正她们找着个话题就能自个说下去，所以阿宗问了个好就挑着担子往家赶。
　　脚上的鞋是阿柒做的，阿宗一穿上连走路都带风，心里那股高兴劲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今天特意去布庄裁了块好料子，准备让阿柒自己给自己做件新衣服。
　　远远地看见自家烟囱飘出白烟时，阿宗还没反应，等回过神来，以为家里着火了，吓得拔腿就跑。
　　厨房的窗户也在冒烟，还有一股烧柴火的味道，阿宗扔下担子，拎起大木桶从缸里舀了桶水就冲进厨房。
　　哗啦一声，俯在灶台前的阿柒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阿柒？你怎么在这！”阿宗傻眼了，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虽然厨房连着正屋，顺着门廊就能走过来，可是阿柒不会走啊，他的腿还走不动，平时要换地方都是阿宗抱他的。
　　清早阿宗进城送菜前，阿柒明明是躺在床上的，为什么现在会在厨房？难不成是爬过来的？
　　阿柒本来就快支撑不住了，这会儿又被泼了一身水，再加上灶里飘出的烟一熏，压不住咳了起来，结果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栽倒。
　　阿宗的身体比他的脑子反应快，一把接住阿柒将他抱在怀里。
　　厨房里乱七八糟，阿宗也没管，一手抱着阿柒，一手把灶里的火灭了，就赶紧送阿柒回房间。
　　天冷了，阿柒身体又不好，阿宗实在怕他这么被水一淋生病，一阵手忙脚乱把他的衣服全脱了，用被子裹住后就赶紧去烧热水。
　　打开锅盖，阿宗看见已经煮熟的饭菜，心里一阵酸疼，他明白阿柒做这顿饭有多困难，也明白他想要做事，想证明自己还有用的迫切心情和坚强意志。
　　阿宗烧了一大桶热水，把阿柒整个人泡进去，然后拿手巾帮他擦洗脸上的黑印和头发上的灰烬。
　　阿柒不忍心他一大早干活回来还伺候他，推着他示意他先去吃饭。
　　“我不饿，等你泡完了再一起吃。”阿宗才说完就见阿柒要起来，赶紧给压下去，“多泡一会儿，要么得生病了。饭菜都在锅里热着，没事的。”
　　从阿宗出门就开始折腾的阿柒已经是没力气了，这会儿再不愿意也只能瘫在水里让阿宗帮他收拾。
　　“你是怎么去厨房的？”阿宗忍不住问道。
　　阿柒神秘地笑了一下，他今天就是想给阿宗一个惊喜，可惜惊有了，没有喜。
　　阿宗检查了阿柒的手脚，没发现明显的擦伤，想来爬过去是不太可能。他的疑惑，一直到阿柒洗完，重新换好衣服才得到解答。
　　坐在床边的阿柒让阿宗去厨房把他的手杖拿回来，然后把阿宗往前推了推，自己拉着床头杆站起来，冲阿宗笑了一下，就拄着手杖朝他走过去。
　　为了迈出步子，阿柒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向前倾。他左臂死死扣在腹前，右手将手杖往前移一点，确定撑稳了就把整个身子重心移到右边，提着胯拖动僵硬麻木的左腿，让左脚擦着地面往前划，之后右脚再快速蹭上一步。
　　走动时，阿柒左腿的残疾非常明显，大腿无法抬起，全靠髋部带动，膝盖僵直，踝关节又太松弛，脚就像挂上去似的，移动时整只脚都离不开地面，几乎是脚尖朝外，侧着擦过。
　　阿柒的每一都走得很慢，很小，很艰难，仿佛踩在刀尖上，而且身子摇晃得厉害，感觉下一秒就会倒下。
　　阿宗不知道他从屋里走到厨房要多久，要摔几次，但他就是这样咬着牙坚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走动的距离从床边延伸到屋外，到厅堂，到门廊……
　　只要还能动，就会继续干活，村里的老人都这样。阿宗本不应过于惊讶，可是面对这样的阿柒，他就觉得感动，觉得阿柒了不起，想把他捧在手心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