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座空中城》花年归

12、出逃2

　　“所以呢？”苏天采不耐烦地接话，“你的心意是什么？”
　　“我的心意是，在最后的三个月里，父亲不要再来插手苏域城堡的事。”苏季陌无力地一笑，似乎嘲笑自己的境遇，“毕竟，我也只剩这三个月了。”
　　苏家父子两为地窖里的女人和苏域的主权争夺对峙，一旁的侍从却没闲着，现场的火药味不断升级，地窖那边却传来一个更糟糕的消息：直夏从地窖出逃了。
　　这个消息显然对苏季陌不利。苏天采看着眼前的境遇，冷哼一声，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你竭力维护的女人！她好像不怎么留恋你。也未曾管过你后面的死活！”
　　诚然，苏老爹讲得没错。作为钟屋近十年来第一个拜访的客人，她本是最有可能知道那只关键的时钟下落的人。可眼下她却逃了！苏域连接外部的密道更难打通。就算假以时日，苏季陌的怪疾治好，也没法回到现实世界。他的指望更渺茫。
　　眼前发生的一切，显然不是苏季陌想要看到的。一腔真心付之流水。苏季陌难堪、伤心又落寞，他无声地退下，抽身离开了明镜。

　　“或许我不该怪她，毕竟是我将她丢进地窖在先。”苏季陌回到自己的住处，现场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和袁管家；想了想目前的境遇，苏季陌给她找了个理由，“她现在敌视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对不对”
　　袁管家默然侍立在一侧，并没有回答他。
　　“眼下损失最大的应该是她才对。离开了苏域的核心，离开这座庇护之所，任何人都会死得很快。”苏季陌受伤的表情中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比谁都无力，“可为什么，难受的却是我？我的心好痛！”
　　“少爷应该是恋爱了。”袁管家安静了好一会，轻轻地补了一句。
　　“可她好像并不爱我。”苏季陌将头埋在臂膀里，似乎在竭力控制着情绪，“她宁死也要离开我。离开这里生死未卜，她还是逃走了。”
　　“少爷很想她么？”
　　“我很想她。可是我弄丢她了。”苏季陌从臂膀里抬起头来，推着轮椅一个人去了阳台，将管家屏退在了门外，“我想一个人待会。”
　　……他在阳台上并没有待太久便去了地窖：直夏出逃的第一案发现场。
　　地窖铁门洞开，一名女仆“横尸”在地窖门口，地上还散落着碎裂的颅骨。——显然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暴力事故，直夏攻击了这名送饭的女侍；并在“处决”她以后，逃离现场。
　　可苏季陌关注的点不是这些：地窖里没有一张完整的床，直夏睡在硬炕上似乎连被褥也没有。这里通风、光照等生存环境很糟糕。——他的脸开始黑了：他的女孩过得并不好，她一定更为记恨他。而没有人跟他反应过这些。
　　此刻，她应该迷失在苏域哪一个位置不详的岔道口。风餐露宿、东躲西藏。
　　该如何选择接下来的路呢？
　　去拯救整个苏域，找到关键的生物因子？——可生物因子此刻在秦爷手里，他被困在这个四维空间，外面的事心有余力不足，完全使不上力。
　　去寻找直夏，告诉她他不曾吐露的心声，寻求谅解，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争取下爱情？
　　他眺望远方，发现这一条路似乎也很迷茫。苏域如今已不是当年的苏域，整个疆域茫茫堪比一座大型都城，还日夜变幻着模样。在这里想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太难了。
　　这一夜，苏季陌破天荒没有那么早睡。苏域城堡的夜空跟着主人的心境，一样变得叵测而无规律。星河和白昼如同小孩涂鸦一般在天空交替反复，部分的时刻，苏季陌甚至看见了两者并席而处。显然，这里的自然规律和少主人的爱一样，全然没有章法可循。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苏季陌心随性走，居然想要到户外走走。袁管家自然是百般不肯答应的：夜间正是苏域蜕变的时刻，随时都是迷失的风险。一旦走失，想要找到回程的路就难了。然而苏季陌心里燥得很，哪里听得进去？几番纠缠，他甩掉管家，去看了花园那株昙花。
　　——上次见它的时候，直夏还在他身边。这次再见，它似乎已经到了花期的尾巴，看着就要谢了。
　　四维空间即将终了，一切都开始走向尽头。果然是个应景的样子。这故事还没开始，就要走向结尾了。
　　苏季陌凄然自笑，看了片刻那朵花，兀自往花园深处去。……此刻逛花园，其实不是个好主意，周遭的一切繁花树木都在变。洋桔梗变成了昂儒玫瑰，香樟树变成了落叶松，就连石板制成的小径也慢慢变成了石子路。
　　苏季陌在这里住了十年，对这些朝夕变幻的建筑风景早已习以为常，然而想起那朵昙花和那夜昙花边的故事，他还是回头看了它一眼：不知道这朵昙花会变成什么样？变到什么地方去？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见到它了？
　　他眷恋而怅惘，淡淡回头看了一眼。而那一眼，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点安排。他看见了那朵将谢的花，但也不止看见了那朵将谢的花。
　　——在离花不远处的地方，夜色朦胧中有一个背影。它单薄、消瘦，似乎也是刚刚赏完那朵待谢的花，正默然离开。她是一个女人。
　　苏季陌没有看到她的容貌。但在整个苏域空间里，所有的智能人都被程序支配着行为，而在他们的行为准则里，没有夜间出行的安排。在变化莫测的夜间，这意味着危险和自我毁灭。
　　可以不按程序行动的人，整个苏域只有两个人：一个他，一个直夏。
　　更何况，她还穿着直夏被丢进地牢时的礼服。苏季陌给她的、镶着金线银线的礼服。在漆黑的夜间，射出微微的弱光，如同星辰在裙上闪耀。——她看上去像夜间的精灵。
　　“喂！”苏季陌朝着她喊了一声；她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侧脸朝身侧望了下，又继续往前走。
　　苏季陌立刻朝她的方向追去。可眼前的植物挡住了他的去路，原本膝盖高的灌木花丛，须臾之间变成了两人高的松柏。就在他寻找出路的片刻，那女孩失去了踪影。
　　苏域变幻莫测的习惯，在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明显。苏季陌不仅弄丢了女人的行踪，也弄丢了自己来时的足迹。等到终于他找到回去的路的时候，整整一个黑夜已经过去。
　　一个新的白昼已经到来。苏季陌也迎来了一个新的心境：“搜罗苏域所有的花园，将那个女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