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座空中城》花年归

11、出逃

　　这倒霉小姐摔下来的时候，如同断了翅膀的蛾子，悬空转了好几个跟头，才挂在了大钟的分针上面。——你以为这就完了？并不！这面时钟仍然在转动，敬业的秒针孜孜不倦的走动着，一圈又一圈地从直夏面门上经过，每一次直夏都觉得，它要戳穿自己的脖子！
　　而看看她此刻正抱着的分针，不出几分钟就要调换方向了：如果在此之前，她不能让自己脱离这根针，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的结局将无法避免。
　　此刻的钟屋因常年不见人影，气流僵化，光线昏暗，影影绰绰的浮尘及颗粒中，并不能将周遭的一切看得很分明。直夏努力地在昏暗中待了许久，才慢慢打量清楚周围都是些什么。
　　真要命！直夏看看旁边那个巨大的收纳架，决定将赌注押在它身上。——她奋力伸出双手去够那个架子，一点、再一点，她的指尖已经触到它了。几乎使出吃奶的劲，直夏才将自己转移到那面巨大的收纳架上。
　　然而高兴不了三刻，直夏还没来得及透气，那面架子便受力不稳，带着直夏天旋地转、直直地砸了下来。
　　天！
　　这简直堪比特大地震现场！如同塔罗牌一般，一面又一面的收纳架彼此牵扯倒下，整个钟屋立即被搅得乌烟瘴气！原本分门别类、收纳的整整齐齐一目了然的时钟混乱地四散在地面上，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原本要依苏老爹之言，找到通往现实世界的那只钟，并借势出逃。——这下可怎么找？
　　直夏在混乱了钟堆了翻找了许久，慢慢崩溃了……。
　　这口古井好似经年又寂静的仓库，里面有一点动静便响起很大的回声；更不用说这么多收纳架倒塌了。没过多久，直夏便听到苏季陌冷冷的声音：“我好像对你太客气了，所以，你觉得在我这里犯罪成本为零。”
　　倒霉！被发现了！
　　直夏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拎了起来，丢在了苏季陌的脚下。他还是坐在那只轮椅上，但面色并不好看。显而易见，直夏的诡计被这父子两察觉，而现在已然是清算的时刻。
　　“将她丢进地窖里。”周遭的气压极低，苏季陌沉默了许久，转动轮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夏被丢进地窖的那天，成年礼结束了。苏季陌在骤然安静下来的苏域城堡中或是静坐，或是被下人们推着在花园中看景。大雨过后的城堡，空气很干净。苏季陌就着炉火，看侍者们反复煎煮着一盏茶，思绪有些不稳。
　　“袁管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苏域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或许是为了打破沉默，苏季陌开始闲闲地闲聊。
　　“第一次来的时候，苏域全然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候少爷只有十来岁，这里也是一个孩童最喜爱的卡通模样。”袁管家恪尽职守地回忆起当年，他甚至想起了些积极的变化，“十年的时间，这里的疆域扩大了近十倍。人也比以前多出了十倍不止。”
　　“呵，你糊涂了。”苏季陌又开始揶揄管家和自己，“十年来，苏域并没有多出过什么人。这里的人只有我，和地窖里的那个。”
　　“是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只有少爷，和新来的那位小姐两个人。”袁管家有一说一，并不回避，“属下一干人等从生物学上来讲，并不算人类。”
　　“如果有一天，苏域只剩下你一个智能人类，你会不会怀念曾经的那些伙伴、记恨我们苏家？”苏季陌怅然望着远方，又引出了一个话题。
　　“属下是因苏家而生，全凭少爷和老爷安排，并不敢有怨言。”袁管家并没有听出少爷话里深含的意味，直来直去全然不过脑子。
　　所以说，不招人待见的人总有不招人待见的理由。苏季陌本来想着扯出个同类相惜的话题，这管家或许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去地窖看看那女人死活；看眼下这光景，是他想太多了……。
　　这家少爷翻了个白眼，兀自推轮椅走了。

　　这些天地窖里很安静，并没有传出大喊大叫或者饿死人之类的风声。苏季陌一门心思的补救钟屋的损失，眼不见心不烦，双方都清净了些时。
　　可钟屋的损失无法补救。
　　苏季陌头一次接触这里，并不晓得其中利害；可苏老爹是晓得的。整个钟屋里的钟琳琅满目，足足有近万个，为的就是提防哪一日那钟被人轻易找出、打通苏域连接现实世界的密道、让苏老爹承受牢狱之灾。
　　毕竟这样一个空间，是违反现实社会人伦和法律的。
　　设计如此缜密，苏老爹时常为自己的规划而自鸣得意。哪成想，有一天会设计到自己头上来：钟屋被搅乱，那只关键的钟从指定的位置上遗失、失去了下落。连接现实世界的密道被堵死，救回他的儿子更加没有指望了。
　　他想把那只闹钟找回来，可苏季陌并没有见过那只钟，无论他怎样指挥也无济于事。
　　在近万只钟当中搜寻何其艰难！——更何况，天长日久十年下来，他自己也不记得那只钟区别其他钟的细节了。……他只记得放在巨钟正下方收纳架的第三层排头的位置。然而此刻，收纳架倒了，整个钟屋满地狼藉。想找到它堪比大海捞针。
　　“把那个丫头给我找来！让她给我好好想，那个钟掉到哪去了！”苏老爹暴躁的性子更加的暴躁，若不是中间隔着明镜，一干人等都担心他会砸一只水杯过来。
　　管家等一干侍从正欲去地窖，苏家少爷扬手给拦住了：“找她恐怕也无济于事。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好从高处掉下来；那么短的空挡，未必就看清那只钟的样子。”
　　“你现在什么意思？包庇那个女人，与你父亲唱反调？”苏天采的怒气与不耐烦进一步加深，听声音都能察觉到他鼻腔里的气焰，“你这是在挑衅我？！”
　　“这么多年来，父亲命令我做过很多事。无论是我喜欢的、不喜欢的，甚至是危险、违背律常的，季陌都照做了。”苏季陌的轮椅待在阴暗里，苏天采看不到他儿子的神色，但他的话仍然缓慢且有力量地传了过来，“这一次，我想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