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昀珊

1、见面

　　一
　　第一次见到她，是他进京经商四年来第一次回府。
　　小小的淡粉色的身影穿过迂回曲折的长廊，秀秀气气的鹅蛋脸上绽放的是微笑的花朵。他拦住她，问她主屋的去向，只当她是个过府丫头。
　　四年没有回来，一切都变了，偌大的宅院不知翻修过几回，这是富人们的排场。给爹娘请过安后，他才再一次正面打量起站在母亲身边的她，安静而略显羞涩，母亲说，她是李家的新媳妇，弟弟在仁新过门的妻子。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是他不知道的。在外闯荡四年，小有薄产的他依然得不到父母的欢心，因为他是众人眼中的浪荡子，因为他有一个饱读诗书的老实弟弟。
　　在家待了好些日子，一日清晨，早起，他闲来无事到院子里逛逛。正直初春，百花早早开始争艳，一派欣容。他又看见了，那个淡粉色的身影。她正忙着剪下新鲜的花朵，小脸因运动而显得红晕，阳光下，似有无限娇媚。他，忽然恍惚了。
　　一个转身，她看到了他，轻轻唤道大少爷，福一福身，娴静地笑着。他总是看到她笑，笑的瞬间世界也跟着亮了。无意继续打扰她，点点头，他便走了。
　　再过了些日子，他回京了。
　　二
　　再次见到他，那已经是好些年后的事了。如今，她是两个孩子的娘。公婆早早过世，丈夫当了家，她也成了李家的主母。
　　见到他，才又想起多年前的青春，才惊觉年华的逝去。成亲多年的他带着大少奶奶逛着李宅，好不快乐。
　　深夜，丈夫脱下疲惫的外衣才对她娓娓道来。原来他是回来养病的，落叶终需归根，想死也死在自己家里。
　　泪珠弹落，丈夫惊异，连问怎么了。
　　怎么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无由来的一阵心酸。
　　丈夫没有在意，只当是小妇人的无事怜悯。而她自己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想起多年前一如此时的深夜，她因粗心而将祭祀祖时的茶盏摔坏，被罚跪在祠堂里整夜。风吹窗动，鬼影崇崇，她不自觉地发着抖，双腿更是早无知觉。
　　忽地，一件上好的裘衣被披上背。转身，是大少爷。像是没有看见她，他越过她，只是将祠堂里的油灯拨了拨，使之更亮，然后，又悄然无声地走了。
　　他不知道，那温暖不止是从身上，更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而身边的这个男人，她低头看着早已熟睡的丈夫。结发十余年，从未对她寒嘘问暖，从未对他施展关心，仿佛没有纳妾便是对她的最大恩惠，而她，至多是这李宅中的一个装饰物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