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糖》扶姿

26、你真的把筱筱当朋友吗？

　　次年五月中旬，季明珠登上了回国的飞机，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肖筱。

　　终于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季明珠觉得像是在做梦，梦里回来了无数次 ，醒来后却仍在异国他乡。当肖姥姥握着她的手反复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才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真的回家了。

　　肖姥姥从她进门就一直担忧地上下打量她，季明珠转了个圈，让她放宽心：“姥姥，我真的没事了。”

　　然后原地蹦了两下，笑着说：“早就好利索了。”

　　“好好好，没事就好。”肖姥姥怜爱地拍拍她的手背，“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季明珠笑着点头，姥姥笑起来的时候褶子比以前更深了，头顶也多了些白发，这些证明时间真实流逝的细枝末节让她感到难过，她有意回避这些，转移话题：“今天是星期日，唐糖和纪唐不在家吗？”

　　“两姐妹吃完早饭就去图书馆学习了，这不马上要高考了，知道努力了，平时六七点快吃晚饭了才会回来，我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回来了，一准儿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

　　“姥姥，还是我去找她们吧。”季明珠看了下时间，“顺便把午饭带过去。”

　　她睁着大眼睛再三强调自己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困，肖姥姥这才松口：“想吃什么？姥姥去买菜。”

　　季明珠没客气，报了好几样以前来蹭饭爱吃的，肖姥姥乐呵呵地应下，但还是怕她累着，出门前还不断地叮嘱：“不困也进房间休息一下，筱筱上周末回来过，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

　　季明珠站在原地，很明显地顿了下，忍不住问：“筱筱，她经常回来吗？”

　　“上大学后每个月至少回来一次，不过下次回来应该是放暑假了，因为期末会更忙。”肖姥姥这才想起来问：“筱筱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吧？”

　　季明珠摇头，“我还没告诉她。”

　　肖姥姥不怎么插手年轻人的事，只说：“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走不散的，就跟亲姐妹似的，总有根线牵着。”

　　季明珠极缓地眨了下眼睛，快速别开视线，像是为了掩饰突然红了的眼眶。

　　“哎呦，乖乖啊，这是怎么了。”肖姥姥放下装菜的包，赶忙过去看她。

　　季明珠不说话，眼底越来越热，抱着姥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等稳住情绪了才慢悠悠地说：“姥姥，筱筱肯定生我气了。”

　　“没事儿，有姥姥呢，姥姥帮你你怕什么。”肖姥姥很温柔地帮她擦眼泪，觉得心疼又好笑，“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不害臊啊。”

　　“不害臊。”季明珠抱着姥姥撒娇，估摸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破涕为笑：“姥姥我饿了。”

　　等姥姥走了，季明珠走到肖筱房间门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推开那扇门，乍一眼还是熟悉的布局，仔细观察又有了很明显的变化，比如床旁的梳妆台不见了，原本堆着两人课本的书桌如今只孤零零地放着一台电脑，上面的糖罐也不知道去哪了，应该是说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像是从这抹除了出去，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慢悠悠地打开微信，一一回复了爸妈和哥哥们的消息，果然下一秒爸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明珠，你已经到家了是吗？”

　　“嗯，现在在肖姥姥家呢。”

　　“我说要跟你一起回去你偏不让，你二哥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也转接不了，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妈妈，你放心，我很好，姥姥下去买菜了，我睡一觉醒来就能吃上一桌子好吃的。”

　　“你这孩子，多麻烦人家。”妈妈嘴上不断地念叨，又说：“回头真得好好感谢一下姥姥。”

　　“那要感谢的可太多了。”

　　又聊了一会儿，季明珠说困了，季妈妈反复强调走路要看车，照顾好自己，季明珠知道去年的车祸把她吓得不轻，于是耐着性子保证。

　　房子里又变得静悄悄的，点开跟肖筱的聊天界面——
　　「筱筱，我回来了。」

　　手指放在发送键上面，直到手机息屏也没按下去，季明珠把自己裹进空调被里，熟悉的柑橘味让她下意识将被子抱得更紧，眼皮越来越重，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昏浑浑噩噩地进入梦乡。

　　她刚刚跟姥姥说谎了，在飞机上压根没睡着，准确来说从确定回国起情绪就高涨得睡不好，既兴奋又焦虑。

　　半睡半醒间，好像有人推门进来，季明珠费劲地抬起眼皮，不自觉握住床边人的手腕。

　　“筱筱。”

　　那人抽开手，留下一句：“姥姥让我叫你起来吃饭。”

　　梦醒了，不是筱筱。

　　“唐糖。”
　　季明珠叫住她，伸手拿桌上的手机，都晚上了，她这是睡了多久。

　　唐糖没回头，没关门就走了。

　　“哎。”季明珠无力地摔回床上，能惹唐糖这么软性子的人生气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季明珠，你真是好样的。

　　她闭上眼睛装死了一会儿，听见姥姥在客厅说：“你俩怎么就吃上了，明珠呢？”

　　“姥姥，我洗个脸就出来，你们先吃。”

　　季明珠翻身下床，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姥姥还在厨房忙活，餐桌上的两个人就跟没看见她一样。她特意在她们对面坐下刷存在感，但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反应，于是伸手在她俩眼前晃，没脸没皮的：“你们瞎了？”

　　“滚。”
　　“瞎了。”

　　纪唐放下筷子，跟看猪队友一样看了唐糖一眼。

　　“好啦。”见她们又要不理自己，季明珠很识时务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对不起嘛，你们别不理我啊，这样我真的很难过。”

　　“纪唐，你说说话，实在气不过骂我两句也行。”

　　“呵～”

　　“呵是什么意思啊？”

　　是不想说话的意思，纪唐用行动告诉她。

　　“...........”

　　“唐糖，你最好了。”季明珠转移目标。

　　唐糖还是心软，变扭地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你就是乐不思蜀，恋爱脑！”

　　“我哪有，你不知道我多想回来。”真被说了季明珠又不服气，“不是，我怎么就恋爱脑了？你从哪学的词啊就瞎用。”

　　“谁为了一男的跑国外待一年多不回来谁恋爱脑。”

　　季明珠没听清唐糖在咕哝些什么，一天都没吃东西，她快饿死了。

　　“慢点吃，别噎着。”姥姥一直在给她夹菜，“越来越瘦了，小时候胖乎乎的多可爱。”

　　季明珠从碗里抬起脸，眼尾细长的褶痕像是一轮弯弯的小月牙，一如既往的臭屁：“但我现在漂亮啊。”

　　漂亮归漂亮，姥姥盯着她那截细得用点劲就能折断的手腕看了半晌还是心疼，“明天想吃什么告诉姥姥，马上要考试了，得抓紧补补。”

　　唐糖和纪唐疑惑地看过来，“什么考试？”

　　“高考啊。”姥姥说：“明珠的大嫂马上要生小宝宝了，一家人在国外暂时回不来，这段时间明珠就睡筱筱房间……”

　　凌晨两点，季明珠收拾完做好的几套卷子，她关了灯，伸手揉揉眼睛，温柔的月色透过窗户倾斜泻而下落在她脸上，衬得她肤白甚雪，如同上好的凝脂。

　　她单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月亮——
　　筱筱，迟了一年兑现的承诺你还会想要吗？

　　高考前的一段时间过得还算快，季明珠考完后整个人身上的劲儿完全松了，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这么烫不去医院怎么能行。”

　　“姥姥，别着急，我睡一觉就好了。”季明珠觉得浑身没劲一点都不想动，过了会儿又觉得冷，她攥紧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刻意没换床单被罩，可还是没能留住筱筱身上的味道。

　　也许生病真的会让人变得脆弱，她突然觉得难过，这阵子只要停下来她就时不时看手机，她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知道结果，筱筱不避着她，可也从来不主动联系她。

　　可造成这一切的是自己，她有什么资格难过？

　　这一次她该怎么把筱筱哄回来，撒娇？耍赖？还是哭？这些她曾屡试不爽的伎俩要是再用在筱筱身上是不是太过卑劣了。

　　“没有人会为了朋友不谈恋爱，没有人会离不开朋友，你这样不正常。”

　　“季明珠，你真的把筱筱当朋友吗？”

　　季明珠烧糊涂了，程宇哲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像是魔咒，反复对她进行拷问。

　　真的，单纯是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