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糖》扶姿

25、愿望不灵了

　　之后也保持着联络，只是毕竟身处两个国度，从一开始隔三差五一通电话渐渐变成隔着时差的信息问候，可即使这样，她们的关系表面上似乎并没有因此破裂，只是心照不宣地回避了不能触碰的雷区。

　　比如季明珠这次要食言了，越接近高考越明确，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她不再提回来的事儿，肖筱也从不问。

　　季明珠还跟以前一样操心她落单没有朋友，于是课桌上时不时会出现些小零食，吃饭回家的路上也总有人陪着。肖筱好几次无意瞥见乔乐的聊天界面，她平静似事不关己，沉默地移开视线。

　　那些好的坏的只要是季明珠想要给她的，跟每个月的糖果一起，她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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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高考那几天季明珠甚至没有勇气主动跟肖筱联系，只在高考前一天仓皇地发了条加油信息，然后翻着聊天记录失眠了一整宿。

　　高考结束那天季明珠买了一袋酒上天台找了个角落待着，医院这个地方崩溃的事儿崩溃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自顾不暇，所以她在这里并不会像个异类。

　　酒精真的能够麻痹人的神志，以至于到后面她脑袋空空，只机械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啤酒空了一罐又一罐。

　　天台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人，有可能是太过痛苦来这儿发泄情绪的患者，也可能是来这儿祈祷命运能够再眷顾自己一次的信徒，这样的人太多太多，她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很快收回了视线。

　　直到仰头喝酒时瞥见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高处，身影太过单薄，摇摇欲坠的，像是风一吹就会飘走。

　　其实这会儿季明珠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可还是坚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见那人脚还试图往外伸，季明珠更加确信她这是想轻生，不经大脑来了句：“喂，来喝酒吗？”

　　女人回头看过来，面色在漫天晚霞的映衬下十分病态，显得没有生机，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疑惑，反手指了指自己。

　　季明珠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酒，又问了一遍：“喝吗？”

　　确定她叫的是自己，那人没回答也没过来，但至少是坐在原地不动了，季明珠酒也不喝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生怕这人下一秒就从自己视线内消失。

　　“小妹妹，你打算盯着我看多久？”

　　一直盯着的背影突然变成一张脸，季明珠晃了晃脑袋，头晕得厉害。

　　“我不跳楼的。”

　　季明珠不信，坚持仰头看她，俨然一副小醉鬼模样，“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女人目光落在她那双渐渐红了的双眼上，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什么日子？”

　　“高考，高考结束了……”她仰着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热的，又或许是实在难受得想哭，“都结束了，我都没想不开，你也不许……”

　　女人远离校园生活已经很久了，高考这个词听着更加悠久，低头想了想，以为这是个因为高考失利哭鼻子的小朋友，“考砸了?所以偷偷躲这儿抹眼泪啊。”

　　“我没哭……也没考。”季明珠确实没有掉眼泪，只是声音哽咽得厉害，“根本没考，高考都结束了，我没回去，我成绩很好的，要是考了肯定能考上南大，可我连考场都没去……”

　　“你都说自己成绩好了，明年考不也一样。”

　　“不一样，没用的，没用的，没机会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她们隔着这段距离根本听不见她在碎碎念些什么，只能透过她微微发颤的双手看出她现在是真的很难过。

　　在这个地方，有很多人正遭受着病痛的折磨，甚至此时此刻正躺在手术台上与死神做着最后的斗争，也有因为失去至亲至爱崩溃大哭的人，哪个不比这惨烈？

　　与之对比，这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掉的几颗眼泪似乎微不足道，甚至是难以启齿的，但同样真真切切。

　　真实的难过了。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上来，脖子上还挂着没来得及取下来的听诊器，他快速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一处。

　　那里坐着的小醉鬼正垂着脑袋一无所觉，脚下是无意碰倒的空啤酒罐，乍一眼看过去还真不少。

　　季凛眼皮直跳，半晌唇角扬了起来，被气笑了，他走到季明珠面前，踢了踢脚下的罐子。

　　季明珠看着那罐子在地上翻滚最后停在墙角，他哥的声音在头顶砸下来，少有的严厉，“能数清楚喝了多少吗？我说没说过你身上的伤刚好？”

　　她沉默地摇摇头，没有抬头。

　　季凛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蹲下身将一个个散落的啤酒罐捡起来扔袋子里。

　　捡起墙角处最后一个罐子，他直起身看向坐在上面的人，女人的目光也正落在他身上。

　　“我是她哥哥。”
　　季凛解释了一句，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留置针，礼貌地询问：“需要帮忙吗？”

　　女人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借我扶一下。”

　　季凛走过去，女人撑着他的肩膀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向前倾了倾撞在季凛的胸膛上，她很快后退了几步，轻声道谢。

　　“那个。”她突然回头，“你别凶妹妹了。”

　　事实证明这个提醒是多余的，刚出去就听见女孩的哭声，她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小妹妹刚刚一直憋着哭呢，此时正埋在哥哥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凛站在那让季明珠抱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哪还忍心苛责：“明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能跟哥哥说吗？”

　　季明珠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往下掉，滚烫，不一会季凛白大褂里的衬衫就洇湿一片。

　　“愿望不灵了……”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只不断重复这句话。

　　“哥哥这段时间太忙了，居然忘了问我们小明珠今年的生日愿望，现在可以告诉哥哥你想要什么吗？”

　　季凛心疼怀里哭成泪人的妹妹，把她当成小朋友哄。

　　“不会实现了。”季明珠斩钉截铁地说。

　　季凛垂眸看着渐渐平静下来安安静静靠着自己不再愿意说话的季明珠，没法儿再像以前那样哄她没有什么是小公主得到不到的，小公主长大了，没以前那么好骗，也有了不能跟家人分享的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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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她所愿，肖筱似乎渐渐开始融入集体了，季明珠宿醉醒来就看到一条乔乐发来的消息，是一张毕业聚会的合照。她将扎在人堆里的肖筱放大盯着看了半晌，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突然想起艺考结束那阵子肖筱也收到不少聚会邀约。

　　“想去吗？”她问。
　　肖筱摇头，少有的任性：“不去不行吗？”

　　她整个人放松而慵懒，就连抬眸看向她的眼神也懒懒的，季明珠被她盯得心软软，于是毫无原则的：“那就不去了。”

　　她一边捧着手机帮肖筱回复，一边笑嘻嘻地为她找后路：“等高考结束组个局，把你的同学和我的同学凑一起，我负责交际，你负责貌美如花。”
　　……

　　无数记忆翻涌而来。
　　季明珠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还没收拾好情绪，但生活还在继续，她刚到病房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响，在静谧的午后里格外刺耳。

　　她推门进去，停在一摊玻璃碎渣前，礼貌地问候程宇哲的爸妈，一如既往没有得到回应。

　　程宇哲似乎冷静了点儿，盯着季明珠看了一会儿，“爸妈，你们先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程宇哲握着轮椅过来，车轮碾过玻璃碎渣的声音连同质问一起落下：“想回国了？”

　　季明珠恍惚了一下，还是那句话：“不回，等你好了再回去。”

　　“呵～”程宇哲用力锤了下腿，自嘲地扯了扯唇，偏激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能好吗？”

　　“季明珠，你真的觉得我能好吗？我要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还会这么说？”

　　季明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眼神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一份坚强，她走到程宇哲身后替他推轮椅。
　　“会好的。”

　　来了来了，感谢大家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