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归晚鱼

1、初上神界

　　近来神界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混天混地的鹤一小殿下喜欢上了一个女鬼，还是千年阴魂不散的女鬼。
　　在神界谁不知道鹤一，那是天帝义弟钟离神君的儿子，母亲是一方巫山神女，地位显赫，上赶着想嫁他的仙子从南门排到了北门，可别看平日里他对谁都嘻嘻哈哈，其实身边连个女伴儿都没有。
　　天上的神仙还以为他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呢，转眼就传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鬼，他没承认，但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把那个女鬼带到神界来了。
　　阴间的鬼哪儿能上神界，这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鹤一被他父亲喊进殿说话，秦卿婉就在神殿门口等他。
　　神界景色很好，不远处淡紫色的云彩与彩霞流转，照得人发光发亮，这是秦卿婉第一次上神界，竟有些不适应这里的铺天阳光，她想阴间和这儿不一样，阴间很暗，整天灰蒙蒙的看不见光。
　　她和这儿的人也不一样，他们是神仙，她是鬼，偶尔路过几个小仙，闻着她身上的鬼气就会皱眉头，然后嗤笑两声赶紧离开。
　　秦卿婉也不介意，见着人都会出于礼貌笑笑。
　　她站着等了好一阵，前面又蹦跳着来了个人，是位穿着淡绿色锦缎华袍的女仙，眉目清秀，眼神澄澈，一见守在门口的秦卿婉眼睛都亮了，嬉笑着跑到她跟前。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不会就是鹤一带上来的女……孩？”
　　她没叫自己女鬼，秦卿婉有点意外，毕竟刚才来了几个仙子都女鬼女鬼的喊自己，她不乐意理会她们，这位仙子倒是与她们不一样。
　　谁会拒绝主动伸出友好之手的人，秦卿婉浅浅笑了：“是，我在此处等鹤一殿下，请问仙子是哪位神职者？”
　　绿衣女仙哈哈一笑，指着自己说：“我呀，我叫清涵，神职嘛，花神的徒弟算不算？”
　　秦卿婉挑眉：“花神？”
　　她是个女鬼，在阴间呆了一千多年，对神界一窍不通，只知道鹤一是神界的殿下，是个武神，花神又是什么神，难道种花养草也需要神仙来管？
　　清涵解释说：“花神就是掌管天地间万花凋谢生长的神仙，别看只管花草，但它不是闲职，花草嘛，自然之物，花神可是拥有自然之力的神仙。”
　　旁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清涵好奇心上来，就想问她一些事。
　　“你叫秦卿婉是吧，其他神仙都说鹤一那小子喜欢你，是不是真的啊？”
　　秦卿婉摇头，浅笑出声：“当然是假的，谣言误传而已，鹤一殿下是天上的神，我与他不相配。”
　　自知之明秦卿婉还是有的，先不说相不相配，她在阴间当差，鹤一奉命去地府帮十殿阎王忙，俩人就是上下级的关系，今日她上神界也只是帮鹤一查找修补刚亡人灵魂的办法。
　　“知道自己不配啊，怎么还舔着脸跟着鹤一？”
　　秦卿婉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几个女仙翻着白眼看她，眼里语里都是瞧不起，尤其是最前面那个，看她的眼神跟看脏东西一样，神仙大多瞧不起阴间的东西，秦卿婉也没觉得有什么，但这次她感觉有点不一样，那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想搞她。
　　来者不善，秦卿婉后退一步，解释道：“我是奉十殿的命令来的神界，与鹤一殿下一起执行任务。”
　　清涵接着开口：“程雪？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叫程雪的人讥笑道：“自然是来看看鹤一殿下带回来的女鬼是什么模样，听说是个千年阴魂不散的主，长了这般艳俗样子，果然能把人迷得团团转。”
　　她一说完身后的几个宫婢就笑，笑声夸张，就是故意想让秦卿婉难堪。
　　清涵看不惯他们这个样子，忍不住皱眉：“什么叫艳俗，凡间话本子里头勾人的狐妖才叫艳俗，但你又见过了？来这儿说胡话，她不比你们好看多了，我看你们就是拿了芝麻说人家西瓜小，闲得慌。”
　　她回头望一眼秦卿婉，那张脸是真的好看，巴掌大的脸，白皙如瓷的皮肤，弯弯柳叶眉，嘴唇泛着粉嫩光泽，虽然没笑，但眼神无端含着温和。
　　秦卿婉在地府生活得应该很好，穿着浅黄锦缎衫裙，外披金色蝉衣，彩霞照耀下微微泛光，头上还插着银白流苏钗，若不是身上有鬼气，谁能看出来她是鬼，神仙样貌也就这样了。
　　程雪最听不得别人反驳她，尤其还是为了一个女鬼，便端了架子：“我跟她说话你插什么嘴，平日里就喜欢跟我反着来，难不成现在你要为了一个女鬼要同我争吵打架？”
　　清涵还想吵回去，但被秦卿婉拉住了衣袖，秦卿婉走到前面去，简单行了礼：“若程雪仙想要同我讲话，你讲便是，我会听着。”
　　她是鹤一带上来的，初来神界，秦卿婉不想给鹤一惹事，也不愿给清涵惹麻烦。
　　程雪看她这副乖顺样愈发得寸进尺：“就这样也算行礼？我可是灵宝天尊的弟子，我师傅是神界连天帝都要敬重三分的人，怎么着你也得磕个头才不算敷衍吧。”
　　“我没有听过这种规矩。”秦卿婉皱眉看了她一眼，没动。
　　哪儿来的桀骜不驯的样子，程雪心生不满，再欲训斥时，殿内传来声音。
　　“天帝敬重灵宝天尊，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是灵宝天尊？”
　　殿门打开，穿着蚕丝银色衣袍的男人大步出来，一把把秦卿婉挡在身后，面色不善：“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连我也要向你磕头行礼？毕竟我可比不上灵宝天尊。”
　　俩人身份相差太多，程雪没想到鹤一会出现在这里，还维护秦卿婉，脸色又是难堪又是惊疑：“殿下……”
　　清涵发出一声嗤笑：“我还以为灵宝天尊的弟子可以无法无天了呢，原来还有怕的人啊。”
　　她看不惯程雪很久了，平时程雪就喜欢用灵宝天尊弟子的身份欺压一些小仙，她俩同级，她不怕，因此抓到机会能怼程雪几次就怼几次。
　　程雪脸色又白了几分。
　　秦卿婉对鹤一浅浅颔首：“殿下的事情处理完了？”
　　鹤一对秦卿婉一笑：“久等了，父亲说许久未见我，便多聊了会儿，我想你还在外头等着呢，聊完就立刻出来了。”
　　他又冲清涵扬了扬头：“这是清涵，花神的徒弟，和我交好，方才应该也见过了。”
　　“嗯。”秦卿婉点头，然后微微一笑，“见过了，是很好的仙子。”
　　清涵一得夸奖就忍不住笑：“卿婉也是很好的人。”
　　似乎他们都把程雪遗忘了，她一直弯着腰，被晾了这么久腰都酸了，身形晃动时鹤一才说：“程雪，你不在灵宝天尊殿里呆着来这儿干什么？天尊的丹药你都炼完了？”
　　程雪地位中等，但得了灵宝天尊做师傅，她从飞升开始便很骄傲，伴侣自然也要最好的，天帝的儿子是太子，身份尊贵瞧不上她，她便把主意打到鹤一身上，但自己追求鹤一很久，想尽了办法都未得结果，一度让她以为鹤一是个冷淡性子。
　　可鹤一却带了女人回来，如此好多人明里暗里嘲讽她，她怎受得了这种奚落，便立刻带了宫婢想来侮辱这个女鬼一番，谁知会遇见清涵和鹤一。
　　实话说不得，程雪只能乱扯：“我奉师傅的命令去书阁拿丹药典籍，路过这儿。”
　　此前程雪追求鹤一闹得整个神界沸沸扬扬，但鹤一明确说过自己不喜欢程雪，本以为程雪会识趣而退，谁知她竟然制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搞得鹤一心烦不已，对程雪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鹤一冷眼看她：“路过？我看你是想来找事，你当真以为我在殿内没听见你说的话，先不说清涵与你同级，你却出口狂妄，公然在这儿争吵，还有，卿婉在地府当差，是十殿身边的人，做事的时间比你飞升都久，况且她不受你管束，又谈何要给你行大礼？还搬出灵宝天尊的名号，难道天尊平日就是教你如何用他作威作福？你如此不怕给他丢脸吗。”
　　以前鹤一哪说过这么重的话，他在神界出名的特点之一就是脾气好，现在发起脾气来却很骇人，程雪很少面对这种情况，一段话下来眼眶都红了。
　　她低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说：“都是我的错，请殿下责罚。”
　　清涵对她这种扮柔弱的行为感到恶心，连翻几个白眼过去，鹤一皱眉还想说什么，秦卿婉却上前半步道：“殿下走吧，今日是来给十殿寻东西的，莫误了时间。”
　　鹤一一听果然停住，他光顾着教训人差点忘了正事，现下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回神界的，便无心逗留，只对程雪道：“我还有事，罚你之事无暇详谈，你下去后多注意自己言行，少打着灵宝天尊的名号做一些不得体的事。”
　　说完不再停留一分，鹤一携秦卿婉去书阁，清涵跟在后头。
　　清涵一蹦一蹦走着，像个跳脱的兔子，相反秦卿婉安静稳重，跟在鹤一右边，眼目清明平视前方，薄如蝉翼的金纱外罩迎着微风轻摆，左边头钗上的流苏时时闪光到鹤一眼里，像会发光的宝藏。
　　鹤一偷偷用余光看了秦卿婉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