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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原中也不知道(下) ...

  •   (十三)

      因为这次他算是凭着一举之力消灭了敌方的大部分战力,森先生“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就給他批了几天的休假。但实话实说中原中也还有伤在身,所以也只能呆在室内发霉长蘑菇。

      却也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红叶大姐有事不在,立原、芥川他们几个来看过但公事耽搁不了坐了一会儿就得走。于是爱丽丝主动请缨来陪他。金发小姑娘兴高采烈地一把抛下没了她就跟失了魂、落了魄没什么区别,只会鬼哭狼嚎爱丽丝酱的prot mafia首领森鸥外。可“心硬如铁”的红裙萝莉头也不回,在林太郎一地心碎声中拒绝了换装游戏,抱着装潢精美的绘本书踩着鲜红的小皮鞋蹬蹬地走到中原中也床边让他给她讲故事。

      中原中也虽然对这种独属于首领的福利加特权敬谢不敏,但向来善于体谅他人的“荒神”对于同伴们提出的请求只要不触及底线他都不吝于满足。

      对着敌人冷酷无情的重力使松了松颈上的chocker无奈地翻开了手中绘色艳丽的绘本。

      中原中也其实没读过什么童话。

      当他是羊之王时作为一众未成年人的倚靠,那些攀附着他活下去的菟丝子从不顾荫庇他们的树木本身也是一株幼苗,贪婪地吮吸着他的乳汁。不会有人把他看做孩子为他细细讲述这些或奇妙或美好的故事,他连很多通识知识都是东拼西凑学的七零八落。

      更没人担待着他诞生于世也仅仅只有八年之短。当他加入港口Mafia后,终日穿行在炮火硝烟,尔虞我诈的世界中更与此无缘。当那些同龄人走在阳光下,在学校中结交至交好友,奔走打闹在午后的阳光下,享受着青春无尽的欢悦时他已在黑暗中揠苗助长,过早成熟起来。

      况且还喜欢这样的故事是会被他那个倒霉搭档笑话的。

      所以他在翻开那篇寓言时心头一愣。【我是说着玩的,看看你们急成这样,哈哈。真是好笑。】灯下中原中也低哑的声线趟过时间的缓流和另一个略带青涩的声音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中也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我啊,最喜欢中也向我摇尾祈求的样子了,看着中也这幅样子再无聊的恶作剧都变的有意思了呢。你说对吗,中也?”太宰治瞧着中原中也沉默地捏着沾水的衣角得意洋洋,自杀再次失败的无趣在他看着中原中也蓝眸黯淡的瞬间就轻飘飘地散去。

      极致的情绪到达顶点再轰然崩塌,那种将琉璃宝玉摔个粉碎时扬起的金粉,远比完璧之时更惊心动魄。让他无法也免俗,那裂石穿金般的快感,一瞬间就击落了他将他嵌在石壁中。

      太宰治欣喜若狂,他幸灾乐祸,他快乐的几乎要手舞足蹈了!被扭曲的狂热填满内心的黑发少年掐着赭发少年的力度毫不温柔,他只一个劲儿地嚷嚷着中也你又输给我了啊!中也真是个笨蛋啊!

      中原中也垂落的睫羽微颤:啊,我又输了。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吗?

      然后他一拳砸向太宰治的脸,熟练地把他摁进泥里吃灰。

      (十四)

      【这次是真的……狼真的来了……】中原中也一口气念完整个故事,可手中的书仿佛重逾千金让他不舍得放下。这个虚构的故事和现实一样沉甸甸甩不脱手。

      “中也,我超喜欢这样的你。”十六七岁的太宰治狠狠地咬着他的耳垂口齿不清地说着,将指尖探入自己精挑细选后圈住中原中也的choker和喉结间细细摩挲,声音轻浮而温柔……“中也,这个故事我听过了好多遍了。”爱丽丝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颅内漫无目的的回放,中原中也回过神来。有点小任性反而更显其慧黠的金发小女孩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鼓着嘴有些无趣的摆弄着衣摆上繁复勾缀的荷叶边。中原中也翻了翻手中的书,哗啦啦从第一页报菜名一样念出那些故事名。

      “这个看过啦,那个也是。真没意思,这可是林太郎新买的书。”爱丽丝啪的一把合上绘着黄玫瑰的童话合集,不悦的说:“都是千篇一律的故事,王子与公主,国王与神明。真是无趣,还不如刚刚的《狼来了》有意思。”

      “这个是伊索寓言,的确比较有意思。”中原中也放下了勾着chocker的右手,微微合上蓝眸赞同着爱丽丝的观点,看不出情绪。

      “中也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鹦鹉学舌的烂谎话其实只要一次就够了,不合时宜的原谅和纵容没什么区别呢。被原谅者永远都不会改变,哪怕他在说实话。”像个洋娃娃一样永远不会长大的俏丽幼女捧着封面绮美的童话书,探过头对着赤发的青年笑的既天真无邪又甜美可人。

      她说:“这种事连小孩子都明白。” 中也。

      可这些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却不知道。

      那太宰,你知道吗?

      (十五)

      他说:“中也,不用担心哦。反正狗狗不能离不开主人。虽然这样的命运也太悲惨了,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呵,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啊。

      太宰治曾在尸骸积成的高高悬崖上对着他这么说着,在同星天互鉴的清河中对他这么说,在那张堪堪挤下两个年轻的躯体的小小安乐窝里趴在他的膝头这么说。他在十五岁这么说,十六岁、十七岁也这么说。他躺在温热的血泊中看着中原中也手忙脚乱时笑着这么说。蛮横地撬开中原中也的唇渡进苦比黄连的药时这么说。

      致命的药剂在心肺中燃烧,过大的剂量让两人都头昏脑涨。太宰治咧开嘴,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

      他哈哈笑着说:“中也,你真烦人啊。一想到要和你一起去死,死了还要永远在一起,可真是讨厌啊。”可中原中也只觉得反胃,药性在他腹中和脑海里翻来滚去拉扯着他的神经,生理性的泪水一点一滴模糊了面前人的眉眼,他伏在灰墙上拼命地想吐但吐不出来。只蹭落了一地灰扑扑的的粉末,像是天蛾死去的遗蜕。

      “谁要和你一起去死。”他直起身来,声音不含一丝情绪。

      你明知道我永远不会和你一起去死 。他看着太宰治反而又蹭上来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情话来故意恶心自己,只是借着最后的一点气力把脸偏开——好像这样就能不在看这个占据了他大半个年少岁月的人。

      太宰治总是这么轻飘飘地说着情与爱,中原中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可那又怎样 ?假作真时真亦假,有时候虚情假意还更胜一筹。

      “可惜我没有读过这则故事。”在更早、更正确的年岁里。中原中也靠在床边笑着对爱丽丝这么说,英气的眉眼中尽是释然和放下。

      (十六)

      人生不过百,忧虑千年长。这就是人,但中原中也是也没料到短短七年他就尝尽了悲欢离合。是悲意渐显,欢处不浓,合时甚少,只剩一个大大的“离”字挂在嘴角心头。

      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无所谓来不来的及。中原中也撩起赤橙的发尾,扣上那条时松时紧的choker。他顺手浇了杯水到青瓷的花钵中,那盆太宰治随手挑回的大绣球早就枯死在他离开的那一年。

      中原中也常常嘲笑他这条青花鱼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去祸害花花草草。但太宰治撒泼打滚非要他帮把手,中原中也在惯例的生气和妥协走完流程后到头来还是他手把手把花养的别样多姿。只是后来太宰治走后公务越来越多,“双黑”不负。港口黑手党和他自己都需要“重力使”去填补太宰治留下的那些空缺。中原中也既要学这,还要管那。每次回家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自己都顾不上,何况一盆失去名义上的主人的花。

      但中原中也这次养伤期间也觉得阳台太空旷,又趁着这几天闲暇抱回了一盆“无尽夏”。那一片片圆润的浅紫色菱形小花亲亲热热地拥抱着彼此聚成一团,掩映着相似又不相同彼此的身姿。

      中原中也想起了梳着高马尾笑容恬静的花店店主给他推荐这花时说的话,本来中原中也没花三分钟就打算端走一盆开的快败了的蓝绣球时,那个好心的姑娘有些讶异地换给他了这盆“无尽夏”。

      “先生,那盆‘蓝边绣球’是提早开花。我们并不准备卖给客户。这时买花的客人都希望花期能长一些,您选择了这一盆欣赏不了多日它就会凋谢的。不如看看这盆‘无尽夏’吧。开花后是淡淡的紫色,不比蓝色绣球花的品相差。而且花语也比蓝色的美满,象征着‘永恒与团聚’,很适合人们团聚,表示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能够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就像亲人朋友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中原中也听罢,凝视着手中含苞欲放的花朵,红与蓝相融的紫悄悄探出头张望着这个世界。他摘下手套轻轻摸了摸柔韧的花瓣:亲人与友人,美满的结局吗?的确是个好兆头。

      (十七)

      中原中也戴上从不离身的帽子,锁好门,来到车库利落地翻身骑上那台旧机车。

      今天是他假期的最后一天,对于那片荒原他终归是放不下。事后又想方设法尽量把它还原。但今年的花大抵是不会如期绽放了。

      但等到中原中也来到那里时,他站在荒原边上很是意外。入目竟一片苍翠,在他那大范围的群攻下竟然还有花草死里逃生活的有滋有味。虽然有些地方还是稀稀拉拉一片,但那些花儿仍然开的充满了疯劲与野劲。

      那些殷红的,靛蓝的花朵点彩一般从那一片葱葱绿荫中杀出重围,傲然指向火红的天际线。日落若木*万丈高,青叶赤华,恐是东君失手烧破天衣锦囊引得星火四坠,流离他乡今朝一落此间山河。望舒也不督促飞廉追上流火,玉兔只顾昂头张望嗅着桂花香,忘了手中的药钵。中原中也的蓝眸中也是那星火的燎原之地,但这不是它该停下的地方,它也是一闪而过。即使身处黑暗也要不停的奔跑,从一开始的漂泊无依,无所归处。

      中原中也垂下头,他想起了初生那一天的太阳。那拥有了人类之躯的荒神所见的第一缕光,也是这样义无顾反地冲向远方。

      那时的中原中也初入人世,那时的时间飞湍如流云,那时的他在这世上活着好似手无寸铁,又手握利剑。

      那时候,中原中也不是谁的依靠,也不是谁的臂膀,更不是谁的搭档。他不是“羊之王”不是“重力使”,同样也不是“双黑”之一。他还没有遇见太宰治彻底走入黑暗。

      那时,没有任何人站在他的身后,替他遮风挡雨。但更没有人能站在一个一往无前的少年面前,挡住铺天盖地的阳光.。

      其实无论是“羊之王”还是“重力使”,他都是中原中也。都阻止不了中原中也在奔向太阳的路上奋不顾身,跌跌撞撞。他的征程合该是星辰大海而非烟尘雾霭。

      但我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什么时候不断地回头,不断的倒退,不断的停驻在原地?

      “双黑”这个名头背在身上,让他意识这个世上果然没什么好事可以成双。但他并不后悔与太宰治结对,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确确实实是握着对方的手,淌过淤泥,捧着星星,一同走过那段无光的岁月。没有什么怪罪与后悔。

      说到底只是他们太过匆匆忙忙,太过轻狂岁月。

      太过不了解“爱”这个命题。

      (十八)

      他呆立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一部老旧的手机,摁下按键。灰蓝的屏幕上显示出跳跃的标志。旧手机虽然有些卡顿但它被主人保养的很好,边角破损但依旧锃亮,屏幕反射着金属的冷光,正常使用丝毫不是问题。

      中原中也熟门熟路地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为时不过几分钟的音频静静的躺在这个主人尘封的角落。

      显示记录的时间是五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是中原中也十七岁时录下的。

      那天晚上中原中也无聊地玩着手机中的小游戏,太宰治在他一旁睡得迷迷糊糊。这人今天任务完成了一半,就溜之大吉跑去跳河自杀。把中原中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狂怒之下重力的操使差点没把在场的敌人全碾成肉泥骨灰,又把整片场子翻了个底朝天才在十里开外的河里捞到那条晕晕乎乎、肚皮朝上的青花鱼,一巴掌把他扇醒。

      中原中也没被先被气的厥过去,太宰治倒是哐当一下倒地不起,脸朝下扑起一地灰尘。中原中也一撸他头发,好家伙,这人额头烫的都可以放葱煎鱼了!

      冤大头中也先生只好累死累活地干完架,清好场子,拖着一身伤去开感冒药,还要带着这个比他大了一号的病猫回家。半强迫半哄骗这人吃完药,洗完澡。被子铺的好好的,再把他拖上床。中原中也身心俱疲,伺候太宰治简直比打上十个敌人还累人。

      “中也、蛞蝓……”中原中也无动于衷,熟门熟路地打开手机中的录音机。太宰治一发烧生病,平时死也不开口这时什么没头没脑的话都会往外冒。素来清朗的少年音也会变得软哒哒的,娇里娇气。这种声音本来都是那些甜甜的女孩子的专利,但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喊出来却丝毫不矫揉造作也是相当神奇。

      尽管中原中也初次听到后还是被震撼到了,恶心的他直翻白眼。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那就是,记录太宰治的黑历史。

      谁叫这个混蛋搞什么《本周不服输的中也》在港口Mafia内部传阅,活该他倒八辈子的霉!中原中也撇嘴冷笑,起身爬上床,給这人掖好踢乱的被角。顺带着还把手机往太宰治的方向凑近了一点好让声音录的更清晰点。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尽管中原中也曾经还尝试过灌太宰治酒看他出丑,但有人是酒后吐真言,可太宰治和他那个“一杯倒”的搭档不一样。这人看上去羸弱可却是个千杯不醉,能拿酒当水喝的狠人。所以如果你想要凭酒水撬开太宰治的嘴那你可能是在做梦!

      (十九)

      但太宰治好像真的是在做梦,中原中也好像也被他拉入这个荒谬的梦里醒不过来了。

      他看见太宰治睁着眼迷蒙地看着他说,咬字无比清晰、一字一顿像是立下一个永不褪色的誓言:“中也,我……你。”这段来自被中原中也小心翼翼珍藏了五年的声音穿过离披的风雨,穿过那千百个无眠的晚夜,像临近枯萎的蒲公英一样一吹就散。

      现在想想,既然是梦话本就不能当真。但那时候他还是天真的很,中原中也在心中默数三秒,转眼就听到了自己的答复。

      那尚且是少年青涩的音色的声音轻的像只偷吻玫瑰的蝴蝶,这时却像十万大山将自己压倒,山峦谷地轰然而下,压得他永世翻不得身。而十七岁的他还自以为自己是站在山巅之上。——仰头是月色,指尖有玫瑰,他对他的“恋人”说:“我也爱你。”

      过了,过了。这句话直膈应的他嗓子疼,想咳又不能咳出声。

      这已不是属于玫瑰或是蒲公英的季节,花谢花又开,但爱不会。手机中地录音还在不死心地循环播放着,一遍遍重复着爱、爱你、我爱你……这是谁的爱?中原中也只是手指微微收紧,在刺目的红光这支早就该淘汰的手机在重复着那句“爱”中化为齑粉,吹散在风中。

      他觉得自己也轻快的像一阵风,一路穿过平原荒野,奔向遥遥退去的太阳。

      “爱”此言太轻,也太“重”了。

      人年长了,回首过去会总是嘲讽着那时自己的天真。人总是在生死关头才易大彻大悟,而经由了危难磨砺了这么久。身为一个终日里和死亡相枕而眠的黑手党,中原中也早就不可能是什么天真又温柔,不计前嫌、不计后果的人了。何况他本身也足够潇洒和果决。

      所以现在中原中也只想着说些情啊,爱啊这些腻腻歪歪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了,又不是什么缺之不可的东西。生活仍在继续,和过往的那七年没什么两样。那些放不下的、舍不了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没了就是没了,没了也挺好。

      中原中也要把爱过的埋进土里,让尘归尘,让土归土。让应该走的不再停留,他也不再停留。

      他早该放下了。

      (二十)

      “你又想骗我去做些什么?”中原中也姿态闲散地靠在门扉上,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与进退有度,柔软的手指包裹着黑色的半掌手套,主人将一切杀机与凌厉藏在易碎的皮肉下。外罩的大衣褪下搭在臂弯处,棕色马甲收束的腰线衬得他身姿比之平日里更加纤细,他无意识地反叩着身后倚靠的门。好像过去门内的人向着门外的他做着善意的邀请。但自烽烟四起后围起高高的城墙,不再放行。

      中原中也在看到太宰治的那一眼时就狠狠地甩上了门。他看着门外人的嘴急促地开合。心中漠然,听不见,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中原中也没有推开这扇门与太宰治谈话的意思,他料想这扇门反正也挡不住这个日常逛进逛出把敌人家当成自己家的家伙。

      但太宰治出乎意料地没有动手开锁,当然也可能是真的怕自己暴起出手。中原中也勾了勾嘴角,又放了下来。毕竟很多时候他和太宰治相处从来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而门外人的呼吸和心跳似乎欲穿透这一步之遥、一墙之隔,要轻轻敲开这硬木落入另一个人不再柔软的心尖。

      但是人心尚且隔着肚皮,中原中也仅仅只是可惜了太宰治的卖力表演。太宰治为了恶心他还真是无所用不及。也不知他是发了什么疯,不知从什么时候与他再遇时就说着些不知所云的话。逗得中原中也莫名的无奈又好笑。从对方喉头里吐露出的那一句句的漂亮话,肆意编写着来自风与花的浪漫与抒情,唯独现实被深埋其下,一文不值。可浪漫能当饭吃吗,蝴蝶都不会只吸食晨间玫瑰花蕊的甘露。

      你我或多或少都现实一点吧。

      太宰治那一箩筐的胡言乱语,譬如刀刃舔蜜,不仅不足一餐之美,另有割舌之患。*

      中原中也可不再想割破自己的喉咙,留下一道深深的黑疤。他抚摸着脖子上的choker那么想着。

      (二十一)

      “喊累了就早点走吧。不,怎么可能,那家伙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脑内自动回放着昨日下属汇报的任务总结和问候,红叶大姐对他的殷殷教导,霜中枯枝上遗留的蝉鸣和春日的莺啼,兰波墓前簌簌荒草中的野歌……不近相同但裹挟着人世的声音交织着高亢的交响曲,而那唯一一个鱼目混珠的乐手的一缕杂音也滥竽充数过去了。因为他根本听不见。

      门外的人还是不依不饶地拍着门,“中也,开开门好不好。”“中也……”“中也!!!”拉长的声调如同来自渊底的巨浪,一声高过一声,锲而不舍地冲击着无情的岩壁。

      换做昔日没过三声,中原中也就要满心不甘又愤恨地拉开大门把这个吃准了他的混蛋扯进来。但而今涛声依旧,任尔东西南北浪,中原中也也不动如山。白浪徒劳一场空后只留一片片风干了的水晶盐粒,皱巴巴的像哭泣后花季少女的脸。

      拍门的声音撼天动地,谁知道太宰治这个过去和他在一起时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除了床上化身为狼的二等残废有这力气。不过现在都是白费力,中原中也淡定地把自己埋进柔软的真皮沙发中两眼一闭万事不理。如果中原中也不是独居一层,大楼隔音效果比较好,早在十几分钟前就有人要来投诉他们扰民了。

      快半个小时后邻人尚未提出意见,但是中原中也再也忍不住了。因为太宰治那手劲简直是想把他家的门拍垮,他可不指望太宰治到时候出钱修门。

      “咚、咚、咚!”附和着他平稳无力的心跳,显得格格不入。换做以往中原中也在太宰治面前不过三个回合就要火冒三丈,誓要把太宰治宰了祭天。然而中原中也现下只剩下速战速决、对着这个前同事公事公办的心情,他拉开门,即使站在暗处但赤发仍然热烈灼眼。脖颈处空空如也,那条太宰治亲手戴上的choker早就不翼而飞了。

      太宰治刚想开口就愣怔地看着他,杵在原地。鸢色的眼眸中焦黄的枯叶堆积糜烂,一派荒凉。原本的势在必得定格成一个可笑的姿态,他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像是晚风太凉、河水太冷,或是没人给他一个拥抱。有像是什么黏腻又恶心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他的心头,他感觉自己还在污浊的浑水中浮浮沉沉。闷过了他的口鼻,呛进肺管子里。

      他听到中原中也语气平平地说:“太宰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过人的耳力让他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不见,听不清。头顶的声控灯一闪一灭,在他足底之音下闪烁。

      太宰治笑了,黑发鸢眸的俊美青年笑的明朗无比。他问:“中也你在——说什么?”

      (二十二)

      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曾对他低声诉说的每一句爱确确实实出自真心;但太宰治不知道到头来却是他们大声的争吵、撕心裂肺的谩骂和讽刺更让他刻骨铭心、念念难忘。

      所以他听不见,他听不清。

      中原中也只是如同手机录音一样半是讽刺半是无趣的重复:“请问太宰先生你在,说什么?”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原中也不知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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