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里棠生》二一九

16、第十六节

　　“从这边先引一条辅助线，平行下来，然后单独看这一部分的平面图形……”
　　钟廷恩修长的手指握着自动铅笔缓缓勾勒下来，眨眼间又跃到了纸的另一边。
　　“所以这样咯？”锦棠三七二十一解出了答案。
　　“不错，有些底子。”钟廷恩向她张开了嘴，锦棠塞了个薯片进去。

　　“你喜欢深色还是浅色啊？”锦棠问道。
　　“深色。”
　　“那复古还是清新呢？”
　　“复古。”
　　“星星还是月亮？”
　　“……”钟廷恩侧头望她，“怎么？给我挑礼物？”
　　锦棠一下子红了脸，给他准备后天生日礼物的事还是被他发现了。

　　“比学习还上心诶……锦棠小姐。”钟廷恩缓缓靠近她的脸。
　　他的慵懒闲散一旦消失殆尽，她的心就开始怦怦乱跳。

　　“这道怎么做啦……”锦棠只好岔开话题。
　　“哪道？”他顺势握住锦棠拿着笔的手。
　　她随便指了指。
　　“傻瓜，这么简单都不会。”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他的气息弄得痒痒的。

　　“用铅笔。”他的手缓缓张开了锦棠的手，“咔嚓”，水性笔掉在了石桌上。
　　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拾起她笔袋里的铅笔。
　　“该换自动铅笔了，傻瓜，笔头都磨了。”
　　锦棠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温热的暖流包裹着，不受控制的来回游走。
　　他的脸好像离自己很近，她不敢回头。

　　“后天周末，和我一起出去撸串如何，锦棠小姐？”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好啊，就是怕……路边一些三无小摊子不干净，吃了会拉肚子的。”
　　“你不会没下过摊子吧，锦棠小姐？”钟廷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你就错了。阿静和锦生常在家里的阳台准备烧烤，那时候啊我会帮他们串串子，生炉子……锦生烤的串子味道可正了呢。”
　　“说过要和三好学生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回忆，就从下摊子开始。”钟廷恩浅笑看她。
　　锦棠用力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数学书右上角的图案映入眼帘，钟廷恩眉毛一挑，将书举到自己眼前。
　　“你画的？”他嘴角轻扬。
　　“画了好久呢，你往后翻翻。”
　　钟廷恩注意到每一页同样的位置都有图案，快速翻连成了动图。

　　“点子还挺多，我的大小姐。”他摸了摸锦棠的头。
　　“杨家辉教我的，他还画过人物下半身，拿去比到真人上，特别逗。”
　　“家辉？他教你的？”
　　“对啊，画的还不错呢。”
　　“数学书都用来画这个了，难怪立体几何要抄我的。”钟廷恩“啪”的合上了书，一脸不屑。
　　这傻瓜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夸我点子多，下一秒就这副模样了，锦棠心想。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锦棠似笑非笑的试探着。
　　他目光一闪，坏笑着不动声色的逼近她的脸：“那样后果你知道哦……”
　　他离她好近，近到……她快把刚刚的几何题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他那不由分说的眼神，和目空一切的俊朗的脸。

　　“被杨没心知道了定笑你一番。”她用手指随意在他的胸前画着。
　　“笑好咯，反正呢，下学期你的数学书也拿不回去了。”
　　“怎么，你要私吞？”锦棠点了点他的肩膀。
　　“不然呢，私吞你？”
　　锦棠做出打他状。
　　“那把书放你这儿是不是就代表，钟廷恩同学会帮助锦棠同学下学期立体几何拿满咧？”
　　“看你表现。”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第二天一早，锦棠来到教室，发现桌上安静的躺着一张红色的卡片。
　　打开，发现是一张邀请函，上面写着：
　　诚邀姜氏集团千金恭临本公司周年庆典，共庆爱子生辰。祝日后合作彼昌此合，万里长鸿！
　　落款，钟氏集团。

　　锦棠有些发懵，钟氏集团？爱子生辰？她摇了摇头，笑自己浮想联翩。
　　世上巧合之事多之又多，钟廷恩那个会修车，吃食堂，喜欢她的傻瓜，怎么可能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少爷。
　　还有就是这个请柬应该是给姜芊妹的，不知怎么到了自己的手里。

　　锦棠起身，走到姜芊妹的位子上。
　　她看到姜芊妹一脸惊讶，说：“这个……怎么到你那儿了？”
　　“唔……我猜应该是给你的，就拿过来了。”
　　“哎，廷恩真是太不注意了，送个请柬都糊涂。”姜芊妹无奈的笑了笑，接过了锦棠手里的红色卡片。

　　锦棠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呆愣在原地。
　　“锦棠，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姜芊妹一脸关切。
　　“我……我没事，先……先回去了。”锦棠回到位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那个傻瓜不可能骗自己的。
　　他说他才吃不起恋鸿的海鲜面，他说修车是他谋生的手艺活儿，他说要做她的大海，在深渊之下托住她的翅膀……
　　手机“叮”的一声，锦棠打开□□。
　　挺傻嗯：明天下午四点，老地方见，记得穿朴实一点。（坏笑）
　　大小姐：老地方，等你。
　　她颤抖的关了手机。
　　明天她会按时去的，她一定要跟那个傻瓜当面问清楚。

　　回了家，她坐在书桌前，轻轻摸着手里小小的粉红kitty猫。她将它穿在了一条红线上，那线是阿静从寺庙里为她求来的。为此，她特地将原本红线上穿着的小绿蛇，也是她的生肖，摘了下来。
　　这是她带了六年的祈福项链，于她而言，珍贵无比，她只求能护他一世平安。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老旧的玻璃碎花窗躺着雨水，顺着纹理缓缓淌下。
　　窗外一片模糊，锦棠想起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此刻，他的碗里会盛着绿油油的菠菜，还是清爽的大白菜？他不会正一口韭菜一把蒜的狼吞虎咽吧？
　　不太像他的风格，不过……那模样让锦棠忍不住想笑。

　　下雨了，钟廷恩，此时此刻，我们一定在不约而同的吃着素，悼念着我的好朋友，那只可爱的小家伙。
　　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简单，一样平凡，一样苟且又快乐的活着吗？

　　郝玺的手机里传来了姜芊妹的消息。他赶紧打开□□。
　　手心里的女神：我在校门口等你。
　　郝玺有些惊讶，她难得主动找他，他回复道：我已经回家了。有事吗？
　　手心里的女神：下雨了，我没带伞。
　　郝玺披上一件雨衣，冲进雨里。

　　远远地，他看到姜芊妹独自站在空旷的雨里，浇湿的头发紧贴着脸，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你疯了吗？！”郝玺撑起伞，不可思议的看着狼狈的她。
　　“听着，我现在很清醒。如果你还爱我，郝玺，可不可以替我做一件事？”她的嘴唇微微发抖。
　　“你发烧了？”郝玺摸了摸她的额头。
　　“答应我。”
　　“不行，你现在必须立刻回家！”说着他要拉姜芊妹走，却见她纹丝不动。
　　“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走的。”
　　“你到底要怎样？”
　　姜芊妹冻得发抖，声音微弱。郝玺凑过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

　　“答应我，郝玺。”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算我求你了!”她伸出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知不知道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真的很愚蠢!”

　　姜芊妹忽然离开郝玺的伞，跑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
　　郝玺震惊，刚要冲过去，却听见她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大雨滂沱，她眯着眼睛，嘴巴微张，艰难得呼吸着。
　　“我答应你！”郝玺喊道。他冲了过去，将她护在伞下。
　　她抖着嘴唇，露出好看的笑。
　　“谢谢你，郝玺。你还是……那么照顾我。”
　　他扶着她，消失在雨夜里。

　　钟廷恩看着碗里的胡萝卜豆芽汤，想起了她一本正经的傻样儿，嘴角轻扬。
　　“叮”，手机响起，他打开，收到了父亲的短信：
　　明天下午的周年庆典你务必准时到场。到时不仅会在庆典上举办你的庆生宴，我还准备把你介绍给几位商业前辈，你要虚心学习啊。
　　务必，钟廷恩冷冷一笑。
　　从小到大，这个几乎住在公司的男人一直在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没有交流，没有关心。
　　只有机械的安排，发号施令。

　　他冷静的回复道：钟董事长，万分抱歉，您的儿子有很重要的事情，恕不能到场。
　　不一会儿，来了消息：别跟我开玩笑！你是明天的主角，我会派人去接你。
　　这个男人，即使是他的生日都不会亲自回家看他。
　　也罢，这就是他一贯的样子啊。
　　钟廷恩没再回他，将手机关了机。

　　第二天一早，雨，已经停了。窗外空气清晰，鸟语花香。
　　南园真美，美的不可方物。锦棠笑眯眯的伸了个懒腰，想到钟廷恩昨天让她挑件朴实的衣服，她心想吃个串谁还会穿礼服嘛，简直直男。
　　她决定暂时忘掉昨天的事。
　　说不定，他们家只是钟氏集团的普通员工，而他只是顺带捎了个请柬而已。

　　午饭过后，手机来了消息。
　　同楼老铁：下楼啊，有事找你。
　　红颜知己：干嘛，人家今天可有正事。
　　同楼老铁：不耽误，十分钟。
　　红颜知己：来了。

　　正当春日，花坛的老柳发了新芽，郝玺坐在花坛边上，背对着她。
　　“诶你知不知道，从后面看，你真的很像个孤独老人。”锦棠坐到他身边打趣地说道。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诶你说这树上会不会有虫子啊……”锦棠仰着脖子向柳树上面望来望去。
　　“应该不会。”他有些心神不宁。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说了不用就不用！”郝玺有些激动，把锦棠吓了一跳。

　　“看看这是什么？”郝玺拿出一张红色卡片。
　　“你怎么也有？”锦棠看到这张和姜芊妹那张一模一样。
　　“锦棠，我一直把你当我朋友，所以事到如今，真的不想再瞒你了。请柬上的钟氏集团，就是钟廷恩父亲的公司。”

　　锦棠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
　　“我实在不忍心看你继续被他骗下去了，他那样高高在上的富家大少爷，和你，只是玩玩而已。可我觉得近来，你却已经越陷越深了，我担心到最后你会吃不消。”

　　身体在慢慢下陷，有那么一瞬间，锦棠觉得世界要崩塌了。
　　“不可能，钟廷恩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不是故意骗我的。”锦棠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相信？呵，锦棠，你真是太单纯了。我之前就不止一次暗示过你，我和他之前就认识，各大酒会上他身边的女伴总是一变再变。他的身边永远不缺漂亮女孩儿围着团团转的。”他顿了顿，“锦棠，我知道你们家……”
　　“够了，郝玺。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锦棠起身跑回了楼。

　　花坛边，只剩郝玺一个人。正午的天气没有一丝风，有些不像初春。
　　郝玺感觉喉咙涩涩的，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他用手狂躁的抓着头发，将头深深埋进两膝。

　　毛绒白熊的耳朵已经湿透了，锦棠哭了又睡，醒了再哭。终于，在第三次醒来时，她打开手机，已经两点五十了。

　　她打开□□，向颜才佳发了条消息：佳佳，你在哪儿？
　　颜总：面包店吧台，来玩儿？
　　锦棠：我现在好难过。
　　手机那边沉默了一分钟。
　　颜总：我去找你。
　　锦棠：快点哦，我真的好想见你。

　　不到十五分钟，锦棠便透过窗户，看见了从出租车上匆匆下来的颜才佳。她飞快的跑下了楼。
　　在看到颜才佳的那一刻，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傻瓜，干嘛打车来？”锦棠哽咽着。
　　“你这是怎么了，锦棠？”她看到锦棠的眼睛肿的像金鱼。
　　“佳佳……”锦棠抱住了颜才佳，她感到一双手在背上轻轻抚摸着。

　　“锦棠，他不值得，真的。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没去过。”颜才佳见锦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愤愤的说道。
　　“哪里？”
　　“一家酒吧，就在我打工那家店的附近。知道你肯定没去过那种地方啦，你要是不想去那咱们就……”
　　“我去。”锦棠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颜才佳，“佳佳，我想去，带我去吧。”
　　颜才佳灿灿一笑，狠狠点了点头。

　　“对了，佳佳，你那辆旧摩托还能用吗？”
　　“很久没用了，你不是有自行车吗？”
　　锦棠使劲摇着头，说：“不会再骑它了。”
　　颜才佳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样，努了努嘴，说：“那我试试，应该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