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欧阳少恭：故人归》玉有瑶

17、真相是真

　　春去秋来，人间又是芦苇飘荡，凫雁满回塘。
　　润玉和欧阳少恭决定去人间走走，人间最繁华之处当属临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二人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把繁华看遍，也将翌日山河图景点点勾勒心头。

　　恰是人间月圆，家家庆祝团圆。临安街道处处张灯结彩，笙歌鼓瑟，明灯如昼。有家家户户出来看灯，有男男女女相伴游乐，临安河上画船徜徉，欢声笑语，河道两边，酒肆喧嚷，三三两两把酒言欢，烟火缭绕。

　　明月当空，静静观望着这人间喜乐，受用这无尽的人间烟火。

　　润玉和欧阳少恭并排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看着河道之上来往的船只，不管驶去哪里，看过多少风景，船只都会在某处停靠，而岸边，便是最平凡却也是最让人安心的烟火气息。

　　“哎呀，两位仙君真是气度非凡，既然赏灯，不如来小店尝尝独门秘酿的桃叶尖，保管让您二位满意。”二人在岸边站着，旁边店里的老板娘揽客道。

　　“你这儿倒也清雅。”润玉看了看小店，店开在岸边，外间有雅座，赏灯赏月极好。又对少恭道，“少恭，我们过去吧。”

　　二人外间落座，夜风疏旷，皓月清朗，河上浮灯三千，带着世人的美好愿望驶向远处。
　　桃叶尖很快上来了，二人浅淡饮酒，说着只言片语，却又感觉相谈甚欢，好像他们之间已无须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店家的小孩跑了过来，似乎想要和他们说话，但又有点胆怯，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站在旁边悄悄地望着他们。

　　“你要说话吗？”欧阳少恭看着他，脸上绽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仙君。”听到欧阳少恭问话，小男孩便开心地跑了过来，跑到了欧阳少恭面前，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满脸稚气道，“仙君，你真好看，小方好喜欢你。”
　　“小方想把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送给你。”小男孩兴奋且郑重地递上了手中的冰糖葫芦，满脸期待地看着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沉默片刻，润玉却皱着眉头冷冷道：“他不要你的冰糖葫芦，你自己留着吃吧。”
　　“好凶。”小男孩害怕地往欧阳少恭身后缩了缩。

　　“谢谢你。”欧阳少恭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将冰糖葫芦放回他手中，温柔道，“不过这冰糖葫芦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小男孩失望地低着头，表情很难过。欧阳少恭心有不忍，便安慰道：“你我也算有缘，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我也许能够帮助你。”

　　“真的吗？”小男孩开心起来，眨着黑亮的眼睛看着欧阳少恭，复又将冰糖葫芦递到欧阳少恭面前，“我的心愿就是希望仙君收下我的冰糖葫芦，然后尝一尝，这是城西陈老伯家做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我刚刚看到仙君的第一眼，就想把它送给你。”

　　“就只是这？”欧阳少恭看着小男孩，有一丝失神。

　　“嗯嗯。”小男孩满脸期待地看着欧阳少恭，将冰糖葫芦递到他手上，就飞快地跑开了。一会儿，润玉看到小男孩躲在门后看着这边。

　　“不许收。”润玉满脸不悦，“你想吃我去城西给你买。”
　　欧阳少恭看着润玉忍不住笑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我没生气，你就是不许收。”

　　欧阳少恭饮尽一盏酒，笑容散去，看着浮灯，似在沉思，许久，他缓缓道：“他是毕方，一缕残魂，轮回往生。”

　　“毕方？”润玉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看向小男孩，吓得小男孩一个激灵。

　　“当年在榣山，毕方也是固执地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送给我。”欧阳少恭看着冰糖葫芦，眼角有点苦涩，“是我当时没保护好他。”

　　听到欧阳少恭的话，润玉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突然回忆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事情会慢慢淡忘，许多事情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但殊不知，发生过的事情，便是发生了，既已埋下了因，便要承受这苦果。

　　大荒山青埂峰，落木萧萧，荒寂肃杀，正是残秋。
　　润玉站在悬崖边，看着面前穿着鲜红羽衣张扬夺目的少年，满脸不悦道：“你不许再去榣山找长琴哥哥，不然我就把你关起来。”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长琴哥哥。”毕方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争辩道。
　　“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润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过是一只鸟，也敢和我争。”

　　“润玉，你凭什么这么霸道？”毕方被激怒了，口不择言道，“你是天界殿下又如何，还不是被天帝丢在大荒山。”

　　“你！”润玉也被激怒了，召出清霜剑，剑尖闪着灵光，直指毕方，“你再说一句试试。”

　　“要么就痛痛快快打一场，谁输了谁就不准再去找长琴哥哥。”毕方也召出武器，指着润玉道，“润玉，我可不怕你。”

　　悬崖之上，两个少年便厮打在一起，刀光剑影，灵气妖气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折枝断木。不想他们这一战，却惊动了悬崖之下蛰伏已久的凶兽梼杌。
　　凶兽梼杌当年被九幽青祖封印在此处万年，时间久远，久到人们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梼杌没有妖丹，无法冲破大荒山的结界，便长期潜伏山底。

　　送上门来的妖丹令梼杌兴奋不已，于是大开杀戒，梼杌生生吞食了毕方。润玉被大荒山的守护神所护佑，逃过一劫。梼杌获得毕方妖丹，恢复半成功力，逃出大荒山，在人间大开杀戒。

　　后来是长琴仙人下界收伏梼杌，长琴认出梼杌体内毕方的灵识，不忍痛下杀手，用秘术将梼杌制成傀儡，以此保护梼杌体内的毕方微弱灵识。
　　长琴因此受天罚，被贬凡尘，永世不得为仙。
　　梼杌被囚禁在天界，后关押在冥界修罗境，千年。

　　当时，梼杌袭来的时候，毕方就在自己面前，和自己厮杀在一起，是自己把他推向梼杌口中的。想到此，润玉手中的酒盏倏地落地。

　　“玉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润玉惊慌道。当年长琴哥哥愿意为了毕方违背天道，若是他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毕方之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会怎么看待自己。
　　会不会恨透了自己？

　　“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欧阳少恭眼里充满着关切，又笑着摸了摸润玉的头，温柔道，“不过是一串冰糖葫芦，你怎么气成这个样子？前尘已矣，毕方如今成了凡人，开心自足，就让他好好地度过这一世吧。”

　　“长琴哥哥。”润玉声音隐忍，却不敢抬头看他。
　　“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回去了。”

　　回到璇玑宫，润玉看着欧阳少恭走进房间，他道：“长琴哥哥，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

　　润玉没有回房，他站在庭中，看着水池中田田的水莲，自己的影子也倒映在清澈的水里。
　　他看到水里面有两个影子在争吵。
　　一个影子道：“这件事除了你，六界之中没人知道了，为什么非要告诉他呢？”
　　一个影子道：“我不想欺骗长琴哥哥，我做过的错事愿意承担恶果。”
　　一个影子道：“这恶果便是永远离开他，你也愿意吗？”
　　一个影子道：“对他有所隐瞒，我此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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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声音在脑海中激烈地争吵着，润玉被吵得头疼不已，庭中种满了药草，味道淡淡的，却很好闻，就像欧阳少恭身上的味道。
　　他看了看房间，里面的星灯还亮着。

　　“长琴哥哥。”润玉敲了一下门。

　　欧阳少恭打开门，看到润玉脸上很不好，“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我有话和你说。”润玉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我……”欧阳少恭静静地看着润玉，润玉踌躇了许久，终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想好就以后再说。”欧阳少恭温柔道。
　　“不，我要今晚说，我不能欺骗你，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欺骗你。”润玉看着欧阳少恭，眼眶眼尾因为极度痛苦和情绪紧张而微微发红。

　　“是毕方之事？”欧阳少恭看着润玉的样子，叹了口气，淡淡问道。
　　听到欧阳少恭如此问，润玉心中固守的楼宇已经轰然崩塌，他看着欧阳少恭悔过道：“是我做错了，是我害了他。”
　　“长琴哥哥，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早就知道了，在被贬下凡之后。”

　　“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他，我不知道梼杌在那儿，我没想要置他于死地，在那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润玉眼睛里布满血丝，痛苦解释着。
　　“后来我被接回天界，被抹去记忆，也忘了长琴哥哥。”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长琴哥哥，你打我骂我，怎么惩罚我都行，求你不要离开我。”润玉握着欧阳少恭的手，拼命打在自己脸上。

　　“我不离开你，我已经失去毕方了，故人长辞，我不愿再失去你了。”欧阳少恭抚着润玉的脸，替他擦掉眼泪道，“我说了往事已矣，现在我回来了，毕方也快活地生活在人间，这段千年的纠葛也该放下了。”

　　欧阳少恭轻轻抱着润玉，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了，我不怪你。”

　　那夜，润玉在欧阳少恭的怀中做了一个梦，他梦到榣山开遍奇花异草，少年的自己徜徉其中，夜色沉郁，星辰灿烂，一位缃衣仙人端坐高台之上静然抚琴，面容沉静，若九天溶溶月。
　　润玉开心地奔向了他，那是润玉年少的明朗月光。
　　少年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他仰起头，吻了吻欧阳少恭，他知道，他们日后还有万千朝暮，去看遍六界繁华，去历经人间无数，去走过浮生翩跹，去抵抗仙途漫长。
　　前尘如烟云，沉痼已痊愈，覆水难收，不必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