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欧阳少恭：故人归》玉有瑶

16、日暮之时

　　润玉俯身下去，冕冠上的旒珠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声，他在欧阳少恭额上落下一吻，旒珠擦过欧阳少恭的睫毛，欧阳少恭眨了眨眼睛。
　　“像什么样子！”欧阳少恭别过头，起身，凤尾琴化在掌心，拂袖回房去了。

　　润玉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欧阳少恭这是在和自己生气。
　　明明他们之间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怎么今日就偏偏生起气来了，要说光天化日，这璇玑宫也就他们两个人啊，而且也就是亲了一下啊。难不成他是嫌这旒珠碍眼？润玉看着眼前静止的旒珠疑惑地想着。

　　不对，他的长琴哥哥终于生气了，不再是无悲无喜、静默不语了。这样想着，润玉的心中顿时快活起来。

　　他回房换下了厚重的朝服，便又去敲响欧阳少恭的房门。
　　“进来。”里面声音清冷。

　　润玉推门进去，看见欧阳少恭专心在书案之上翻翻写写，书案之上摊放着几卷书，地上亦随便放着几卷书。

　　当时欧阳少恭回复仙身之后，便日日枯坐，不曾言语，亦不知所思。润玉怕他无聊，便在璇玑宫里种满仙草，在他房中摆些医书，他果然开始看了以来。润玉便在六界之中搜集各种医书杂文，放在他的房中。

　　自从末世，天界毁灭之后，天界的藏书阁自是荡然无存，里面千万年的上古典籍亦是付之一炬，成为碎片，散落凡尘。
　　天界藏书阁是六界文卷集大成者，诸多秘辛、卷宗、奇谈、文典，在末世之后，不复存在。
　　所以润玉能找到的，也仅仅是创世之后，随着世间生灵的发展而慢慢产生的文卷，也仅仅是在历史发展进程中重新由世人书写的文卷。

　　前世之文明，前世之文艺精华，永远地埋葬在那场末世之变中。

　　“长琴哥哥，你在整理医书？”润玉凑过去，看到欧阳少恭在纸上按照纲目分门别类地对医书进行梳理，另一边已经积叠了厚厚的一摞。

　　“文明之殇，终我之过。”欧阳少恭淡淡道，“很早之前便开始了，想把自己脑海中残存的医书整理出来，希望可以为世间补救点什么。”

　　“少恭，这不是你的错。”润玉看着他心疼道，“你别自责。”

　　欧阳少恭看着润玉，淡淡笑道：“我这一生活过，死过，恨过，怨过，也开心过，也解脱过。现在既然重新活了过来，也应该像这庭中的药草一样，活出一点意义出来。”

　　活出一点意义出来。听到这句话，润玉想到了千年前的自己，那时立在玄门之前，面对神意，他亦是如此不甘，不愿意就此被六界之外吞噬，不甘心此生如此无所作为。想要掌控自己的生命，想要重建天道秩序，想要开创一个清正人间，想要此生活出一点真正的意义出来，而不是任所谓的天道摆布。

　　润玉发现，他和欧阳少恭，竟是如此相像。自始至终，欧阳少恭从不愿被所谓的天道摆布，那种怀疑一切、构建生命意义的精神，正是自己所崇敬所追求的。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润玉握着欧阳少恭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愿和你一起去开拓这太平盛世，重回璀璨文明。”

　　欧阳少恭对他温柔笑了笑，好像一朵春天的花飘落在沉静的湖水中，泛起了圈圈涟漪。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欧阳少恭便专心地整理医书，润玉除了处理一些琐碎的六界事物、搜集医书外，便日日陪在欧阳少恭身边，帮助他整理医书。

　　两人在房中忙忙碌碌，多半时候是静默不语，欧阳少恭忙着手上的事情，润玉便静静地看着他。时光好像回到了湘阴冬日的药庐。

　　记忆之中，药房春暖，欧阳少恭沉浸在手中的书卷，时而皱眉，时而舒颜。窗外的雪簌簌下着，冰天雪地，严酷寒潮，却侵不进这一方温柔天地。

　　“《素问》。”忽然，欧阳少恭的声音淡淡传来。

　　润玉的思绪被拉回，走到书架上寻找起来。一会儿，就将一卷书递到欧阳少恭面前。
　　他坐在欧阳少恭对面，替他磨墨，看着他在纸上写下瘦劲疏落的小楷。

　　润玉看着欧阳少恭卷翘的长睫毛，“长琴哥哥，你渴不渴？”
　　“不渴。”欧阳少恭抬起头，对着他淡淡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润玉看着欧阳少恭直挺的鼻子，“长琴哥哥，你饿不饿？”
　　“不饿，神仙还会饿吗？”欧阳少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再过了一会儿，润玉看着欧阳少恭淡红的嘴唇，“长琴哥哥，你累不累？”
　　“不累。”欧阳少恭没有抬头，继续写字。

　　润玉有点扫兴，他本来是想要欧阳少恭抬头看他的，欧阳少恭抬眼看他的时候，清澈明朗的眼眸里便会出现自己的倒影，好像自己就住在了那一双眼睛里。
　　那时，润玉看到，欧阳少恭的眼里，便只有自己。

　　润玉便继续趴在桌子上，看着欧阳少恭磨墨，等着他叫自己做什么。日光淡淡的，透过窗的影子一点一点西昃。
　　自从润玉创世之后，六界同日，天上人间同昼、同夜、同时、同历。
　　只不过天上四季如春，没有季节变换。

　　等到夜色慢慢起来的时候，润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他睁着惺忪的眼睛，看到窗外昏暗，而室内星灯明亮，欧阳少恭在对面静静地整理医书。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中温暖，在璇玑宫生活数千年，许多时日，他在黄昏醒来，便是空空荡荡的璇玑宫，便是昏昏暗暗的四周景，便是孤孤寂寂的一个人，便是清清冷冷的入室风。

　　而现在，漫长仙途，有一人陪在自己身边，点着一盏星灯，驱散黑暗，带来明暖。

　　“困了就去休息。”欧阳少恭抬眼看他。

　　润玉起身，坐到欧阳少恭旁边，双手揽着他的腰，闭着眼，脸在他脖子上轻轻蹭着，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往后余生，无数个黄昏日暮，都会这样拥你入怀。

　　“怎么了。”
　　“少恭，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