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夜归人》根号卅

2、第二章

　　白日里下了一天的大雪，一直到此刻下午五点多才停歇了。

　　厚厚的积雪将整座城市覆盖，仿佛置身于冰雪王国。街边道路到处都是扫雪机器人，他们机械地重复着扫雪的工作，不知疲劳。

　　此刻，时运坐在时莱的车内视线落在车窗外那些扫雪机器人身上，楞楞地发着呆。

　　今日是城市的春圣节前夕，城市里的习俗就是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一顿饭，然后守夜迎来春圣，寓意接下来一年健康快乐，幸福美满！

　　每年的今天，他们兄弟二人都会前往他们母亲夏棠的住所，吃上一顿团圆饭。
　　他们从不曾缺任何一顿团圆饭，照理说他们能够一直健康快乐幸福美满。可唯独在六年前，他们的父亲时睿外出抓捕狼人，彻夜未归......第二日等来的却是他冰冷的尸体。

　　他记得那一日，雪下得也好大，跟今日一样的大。

　　“哥，今晚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守夜了。”时运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时莱，他很怕他哥苦口婆心地对他又是一番教育。但时莱似乎早已预料般，只浅浅点了点头应允。

　　他哥居然不训他一番？！

　　“哥，你......”时运笑得眼角微弯，“今天好不一样！”

　　时莱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见时运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嘴角翘起一抹笑意，然后又继续安心开着车，“你说得好像之前哪一年你有真正地守过夜一样！”

　　时运：“......”
　　果然，他干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哥的法眼。

　　他哥说的其实也不错，他本来就属于那种闲不下来的人，真让他安安静静坐着一直到天明，他一定闲得蛋疼屁股疼周身哪儿都疼，怎么都坐不住。
　　往年春圣节他不需要值夜，一般都是找一堵墙苟着，靠着眯眼睡觉，或者是扯个谎说局里有情况，就跟李疏一起混酒吧畅谈人生了。

　　不过这也只停留在六年前，他父亲出事的那一晚。
　　自他父亲没了以后，时运每年都认认真真地守夜，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幕，他都会陷入自责中：是不是因为他没有认真地守夜，所以他父亲才回不来的？

　　他哥开导了他半年，他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他哥对他说的一句话，“小运，你要记住‘夜幕里免不了黑凉，只有前行才能看见曙光。’，父亲在看着咱们，母亲还需要我们照顾，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他们还在你的身旁。”

　　一直困于过去止步于此，还不如继续前行守护好身边爱他和他爱的人。

　　“快到了！”时莱的声音响起，将时运拉回了现实。

　　“啊...”时运迷糊了片刻，然后说：“噢，好快呀！”
　　时间过得好快啊，今夜一过，第七个年头就要来了。

　　夏棠住在市区里最安全的一块别墅区里，这里的安保系统极好，从未发生过狼族人入侵伤害人族的事件。
　　这也是时莱和时运以及久山安排的。

　　人族跟狼族相比起来，人族真的太弱小了。

　　“叮咚！”时莱按下门铃不出三秒，夏棠穿着厚厚的貂毛大衣就打开了门。

　　夏棠热情地招呼着时莱和时运进到家里，“哎呀！小莱，阿运！你们来啦！”

　　“夏棠女士，今日雪下得如此之大，屋里你都不开暖气？！！”时莱有些气，边说边放下手里的礼品，打开了别墅的暖气设备。

　　“就是啊！你儿子我们，又不是没钱给你交电费！你还省着？”时运边说边坐到沙发上给他母亲和大哥倒了热水。
　　热气蒸腾，夏棠女士的视线有一刻的模糊。

　　她吸了吸鼻子，笑着，“我一个人住，开了也是浪费，什么省不省的！”她的确不是为了省电省钱不开暖气的。
　　冷一点儿，她脑子才会清晰理智一些。
　　当然，她也不会跟她两儿子说这些话。

　　“饿了没？”夏棠喝完时运倒给他的热水，就走向了厨房。

　　时莱也过去厨房帮忙。

　　时运则靠在沙发上，看着新闻。果然现在各大新闻都在播报昨晚狼族人入侵之事，“请各位城市居民，一定要关好门窗......减少外出，夜间结伴出行，注意人身安全......如遇袭击，猎狼者一定会护好你们的......”
　　狼族究竟为何越境？

　　“哎哟！这狼族人又入侵了？”夏棠端着盘菜就出现在了时运的身后，“阿运，你可得小心些啊！他们狼族人好可怕的噢！”

　　“明白！”时运怕他母亲担心他，立马调了台，换了一个言情肥皂连续剧播着。自他父亲出事后，他母亲夏棠更是劝他别在继续猎狼，可劝了也无果，后来就时刻叮嘱他注意安全之类。

　　没一会儿时间，餐桌上就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全是时莱和时运爱吃的。

　　“开饭啦？！”时运屁股挪到餐桌椅子上，看着桌上的美食直咽唾沫。

　　“你久叔叔他还没到呢！”夏棠打掉时运想要偷吃的手，看了看手腕的手表时间。

　　“久叔叔您又邀请了？”时运反问，一脸八卦。久山曾是他父亲的好兄弟，自他父亲出事后，久山就一直跟他家保持密切的来往，久而久之，夏棠女士就跟久山好上了。
　　时运和时莱倒不反对，多一个人照顾他们母亲，更好些。

　　夏棠脸颊有些泛红地解释说：“你久叔叔怎么说也一直在帮助我们啊，不邀请也说不过去。”

　　“嗯！对！一定要邀请才是！是吧？哥！”时运一脸坏笑，对着他哥说。
　　时莱心领神会，点点头憋着笑意。

　　话音落下，门口的门铃声响了起来，时运和时莱的视线均投过去。
　　夏棠女士将门一开，李疏两手提着满满当当的一堆礼物笑得两只眼睛成了一条缝，“阿姨，春圣快乐！”

　　“李疏啊，快请进！”夏棠将李疏请进门。
　　李疏：“谢谢阿姨！实在不好意思又来叨扰了。”
　　“没事的，不叨扰！不叨扰！阿运指不定偷着乐呢！”

　　见到自己的好友李疏进门，时运一句甩过去：“你小子又来蹭饭了？！”

　　李疏身世其实很可怜，他自小便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一个亲人，直到遇到时运时莱，还有夏棠，他才过得没有那么的辛苦！
　　“大哥好！”李疏冲着时莱打招呼，时莱也对他点点头。

　　时运直接走过去，递上了条毛巾给他，“你这是算好了，过来蹭饭的是吧？”这家伙头发都湿了，肯定又是骑车没带伞！

　　李疏边擦着湿头发，边仰着头玩笑道：“当然！我李疏可是瞄准时机来的。”

　　“阿姨厨艺又进步了，今天我可是老远就闻到饭菜香了。”他坐到时运的身旁，看着桌上的美食夸赞道。

　　夏棠被夸得笑着合不拢嘴，“哎呀，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呐！”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时运饿得两眼发昏，久山才终于到来。

　　“怎么回事？”夏棠接过久山身上背着的包，然后挂到玄关的架子上。
　　久山自然而然地换上一双家居拖鞋，回答着说：“有个暴民刚才搞了场暗杀，保镖已经去追了。”

　　夏棠女士有被吓到，分贝高得不可思议，“暗杀？”
　　作为平头老百姓的夏棠当然觉得暗杀二字很不可思议，但作为政客兼城市最高领导人的久山，这样的事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

　　就像同样作为政客的时莱，闻言也只抬了抬眼皮，没多大的反应。

　　时运离政治算远又不算远，但他还是比较喜欢简单地打斗，不喜欢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听到暗杀二字时，他心里多少也有些觉得可怕。
　　毕竟电视剧演出来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嗯，别担心！”久山看着夏棠，在她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就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小混混，估计是生活过得太苦了，想要一些城市保障，所以才走上了极端。只要抓到他们，问清楚来龙去脉，他们的诉求我们肯定满足，到时候他们衣食住行得到解决有了保障，民众自然都是团结一心的。”

　　“没受伤吧？”夏棠还想来检查一下久山的身体，但却被久山阻止了，毕竟他们面前现在还有三个小崽子再看戏呢！

　　“放心吧！一点儿没伤着。”久山笑着说，还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

　　夏棠这才放下心来，没再多问下去。

　　饭桌上，时运快速地扒拉着碗中的饭菜，久山却突然问道：“小运呢，你是今晚要去值夜？”

　　时运望了眼时莱，时莱无辜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不关他的事，他可没说。
　　然后，他又斜睨向李疏，李疏更是疯狂摇头。

　　果然，下一秒夏棠女士就惊呼道：“阿运你要值夜？”
　　值夜本来就很辛苦，但今日的新闻一出，值夜的危险程度就又更上了一层，哪个母亲听了不会担心？
　　时运打着哈哈，“哎，我身为猎狼二组组长，我可不能置我的组员于不顾，所以就也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个忙啥的。”

　　“就不能不去嘛？今日新闻还说了又有好多狼人入侵了，这大半夜出去，多危险呐？！”

　　夜间，八点。
　　凛冽的寒风挟裹着细细的雪花摧残着这座宛若温室的城。夺目耀眼的广告牌闪烁变化着，五彩斑斓的光在积雪下折射变换，像是给雪地镀了一层光，绘了一副画。
　　春圣节前夕，万家的灯火注定要燃至黎明，而深夜至黎明间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

　　“你这样，夏棠阿姨指不定多伤心！”李疏和时运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两人共同撑了一把大伞，勉强将两人遮住以防雪花湿了他们的头发、衣衫。

　　“那我不去，你小子会不会说你好伤心啊？”

　　李疏笑得两颗虎牙露出来，“哈哈哈！二哥你猜得真准！知我者莫若二哥也！”

　　两人继续走着，灰暗的灯光映照在他们的大伞上，在地上投下一大片的阴影。

　　时运问：“化验科那边可有出结果?”他其实问的是今日下午他们在现场采集回去的那些狼族血渍。此刻他很犹豫，关于那滴黑色狼血的事情要不要跟李疏说。

　　李疏应道：“应该出了，我待会回去拿，明早给你？”

　　“可以。”

　　走到一处十字街口，时运将伞递给了李疏。

　　“你撑着。”

　　李疏感动得硬是在眼眶里挤出了透亮的光泽，“二哥......”

　　时运制止住李疏想要靠过来的身体，硬巴巴地说：“别淋了雪，明早感冒，又跑到我这里来哭诉，逼着我给你报销药费。”

　　李疏这人的毛病多是真多，比如这淋雨淋雪的，很容易就生病感冒。但他也并非体弱，抓捕起狼人来，有时候比他还猛还拼命。如果不是他李疏没有什么志向，说不定这二组组长之位，就会是他的了。

　　城市值夜的地域是有严格划分的，像时运就负责东区贫民窟这一带，李疏则负责西区政界这一块，其他的地域也划分给了他们一组二组三组的其他同事，每一人只要认真管好自己的那一块区域即可。但有时候抓捕狼人也会出现跨区追踪的情况，那时候他们就会通过对讲机让其他兄弟帮忙实施抓捕。

　　夜间八点半，雪又下得大了起来。

　　李疏去了他负责的西区政界，恰好他们的猎狼局也在他负责的区域，所以他先是去了趟猎狼局找化验科的同事要化验结果，然后才开始了他的值夜工作。

　　时运也去了他负责的东区贫民窟这边。

　　贫民窟顾名思义就是城市里生活较为困苦的人族，在这里治安常年都不太好，但好在城市领导人重视贫民，也给了他们很多的优惠政策，更是增加了比其他地方多一倍的治安警，所以他巡视值夜的这一带也并非很不安全。

　　但相对于其他的闹市区，政界区，危险系数是要高上那么一些。

　　扫雪机器人又开始了它们机械反复地扫雪工作。正值春圣节前夕，街道之上也没有什么行人闲逛，倒是那些商家店铺还依旧开着门，只为给有需要的人提供便利。

　　时运把伞给了李疏，他这下倒是头发、衣衫都被打湿了，他四下望了一周准备找个便利店进去躲躲雪。

　　可他脚还没踏出去几步，就有个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小腿。

　　他刚想拔枪，低头看去，居然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奶娃，此时奶娃的眼睛睁得溜圆，几颗小小的乳牙露出来，甚是可爱，瞬间萌化了时运的心。

　　他想俯身将奶娃抱起来，弯下腰的同时竟听到奶娃糯糯喊了他一声：“爸爸！”
　　时运：“......”被奶娃占便宜了！？他现在也才二十四岁而已！

　　“小不点儿，我可不是你爸爸。”小小年纪就知道占他这个帅哥的便宜了？这可不太好。时运将奶娃一把抱起，“你爸爸妈妈呢？小不点儿。”

　　小奶娃就像是认准了时运似的，指着时运笑得很开心，又喊道：“爸爸！”

　　话音落下，身后清脆的高跟鞋踱步跑声就响了起来，一道声音也由远及近，“哎！抱歉抱歉先生！”

　　时运回过头，只见一位身着红裙，踩着至少八公分高跟鞋的卷发女人朝他走过来，脸上满是无奈又焦急的神色，眼中还带着一丝愧意。

　　“先生，很是抱歉。”女人朝着他鞠了一躬表示歉意，然后就朝着小奶娃伸出了手，柔声道：“团团来，来妈妈这边。”

　　“你真是孩子的母亲？”时运将信将疑。

　　“妈妈！妈妈！”小奶娃看见女人明显也很兴奋，但是就是赖在时运的怀里，不给女人抱他。
　　闻言，女人笑着边说，边往肩上背的包包里面找东西，“幸好，今天出门我带了团团的出生证明。”

　　女人将包里找到的证件递给时运，偌大的出生证明四字极为醒目，还有一些孩子的信息以及母亲的信息，跟女人的身份证信息也完全相符。在得到证实后，时运才将小奶娃递给女人。

　　“不！我要爸爸抱！”时运手还未松开，女人也才刚碰到他半分，小奶娃就开始极度抗拒起来，就连刚才溜圆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都变得有些湿润起来。

　　时运无语死了，暗叹：这孩子怎么就偏偏认他做爸爸啊！？
　　女人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一个劲儿鞠躬，嘴里念叨着“抱歉！对不起！”啥的。

　　“团团是吧？”时运捏了捏小奶娃的脸。

　　孩子开心地点点头，“嗯。”

　　“乖，到你妈妈怀里去。”时运可是头一遭这么耐心哄小孩。若是换在以前，他可对孩子没一点儿耐心，正如他心底还觉得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爸爸，不喜欢我了吗？”团团似乎很受伤，垂下了头，小手手在他的衣服上抓啊抓。

　　时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