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恋爱手册》青丘子

9、愿望

　　江宁不满足于鬼原，他想要和韩子昂走得更远。

　　到了年末，一天冷过一天，就靠近了能够对中国人来说最为重要的节日。S市是没有什么传统的年味的，有的无非是商场的条幅与促销、街上挂一写喧哗的新的灯。几个广场，举办一些晚会。人为建造起来的特色风情街里，挤挤挨挨地摆一些摊子。一看，并没有什么特色的东西，全都是批发来的廉价小玩意，而被打扮、宣传着。这一切又显得那些遮蔽天日的办公楼更加冷漠。比方说韩子昂的公司，春节假短得惊人。

　　江宁看着日历，忽然想到以前似乎并不是这样。他想到了，自己并不是从来都在鬼原上的。他年幼的时候，是在西南方的什么小镇里。从年夜到十五，整个街道都是喜气洋洋的，那是真正的众声喧哗。自初八起，还有很漂亮的灯会。“正月烧灯”，并没有什么特意的组织，而家家户户都把灯笼挂出。有纸的，有玻璃的，那时电子灯笼还很新潮。他似乎曾经也同着伙伴门，跑到西大街的尽头，只为了看铺子里的电子灯笼，红的绿的，做成动物样子的。一条街都亮起来，万灯齐明。还有花炮、有夜市、有表演……

　　江宁失落的记忆里，有时也闪出一些温暖的片段。他总爱和韩子昂说，而后者用“我们会创造出更多美好的永恒的记忆”，和雨点一般的吻，来回答。江宁乐于如此。他把自己的喜悦全都跟韩子昂说，而隐瞒着最黑暗的部分。非是他故意隐瞒，他是一只鬼。鬼的构成里最漆黑的部分，是他自己都不能够摸清的。与生俱来的那一股注定要焚烧什么的业火，是他自己已记不清情节、而只知道必然要一个结果的。

　　但韩子昂带回来的灯笼，他不满意。纸的、电子的，韩子昂都很轻松地找到了。玻璃灯笼废了一些事情，但到底也拿回来了，上面彩绘着三国故事。这些灯笼实在比过去精良很多，然而江宁看着它们，却并不喜欢。于是韩子昂提出：“等过年时，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

　　江宁的眼睛亮了亮，但他觉得鬼原区没有什么意思，道：“那么，就带我到市中心去吧！我想去繁华热闹一点的地方看看。”

　　隔天江宁试验了一次，发现，以自己的能量，到达S市的三环里就是极限了，而这里离市中心、离韩子昂所在的CBD还远着呢。他沮丧了一会，然而想，S市即使是三环也很热闹，高楼林立、人流如织。对几十年来在荒凉的鬼原上生生死死、独自一人的他来说，这，也算是不错了。

　　但韩子昂一定想要江宁心愿成真。他自己也想，想要在寒冷的天气里拉着江宁的手，走在S市繁华的路上，看一些庸俗的彩灯。他在工作时都想着这件事，表情严峻得吓坏了同事。

　　韩子昂冥思苦想，又想到了季家。季凉川的电话久已经拨打不通，但那天在鬼原街道上碰面的西装男人给了他一张名片。韩子昂顺着名片上的电话拨打过去。铃响三声，对面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韩先生？”

　　“你好……怎么称呼？”

　　“不不，不必称呼我。您是来找季凉川大人的吗？她此时不能接电话……”

　　韩子昂客套着询问了几句，并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只是隐约知道，季凉川本人陷入了大危机之中。他道：“并不一定要找季凉川……我想问一件事情，关于鬼魂的。”

　　对面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您请讲。”

　　韩子昂问，阳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鬼魂摄取阳气，是怎样个摄法。对面唠唠叨叨地跟他解释了一大堆，韩子昂提取出来的信息是：给血是最直接的办法。

　　“韩子昂先生，我建议您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此刻诸事缠身，无论您的情况怎样我们都没有办法提供帮助。如果您，嗯，那个，想从鬼魂的控制下挣脱出来，再等上一、两个月……”

　　“不用了，多谢。”

　　韩子昂把电话挂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此刻他看到的不是骨节瘦硬的手、不是苍白的皮肤，而是那之下奔涌着的他的血液。季凉川的警告，季家说过什么，他全然不在意。本质上他是一个逆反心理极重的人，他不愿承认，如果江宁不是一个鬼魂，或许他也不会这么疯狂地爱上他。他享受对抗的感觉，享受不顾生命的意识。

　　韩子昂想带江宁出去，那他就一定会带江宁出去。

　　很快，就到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