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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夫妻 ...

  •   李萧萧看错了自己的丈夫!

      她曾经有真心爱的男友,然而男人死了,此刻她倦了。王同学,他的丈夫,看起来温和、博学,也像她的死去的男友。沉浸于爱情的幻象,她于是就结了婚。婚后不过几个月,她就发现:她是看错了!

      然而社会并不许她离婚。丈夫虽然在婚后显示出与婚前不同的气味,然而也并非全出于欺骗,恋爱中她自己的眼光也占了一个部分,何况丈夫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所谓出格,指的是:嫖,或者家庭暴力。在更“复古”一些的人的观点里,这两点也并不算什么大的过失。既无出格之处,离婚是不可以的。人既然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又从幼时就被教育,一言一行,不得只注意自己,还要考虑到别人,那么离婚,这样一个事项,自然是不能只考虑自己的。而一旦考虑到别人,这件事,就不成了。大家往往说一句:自己瞎眼,怪谁?然而并不认可一时的眼瞎后补救的措施。临了,又会加上一句:又没人拿枪逼着你!殊不知“自由”远远不止于只是没人拿枪指着。

      但李萧萧终于和丈夫过了半年。半年之后,就到春节。她和丈夫都没有假期,因此反而省去了回谁的老家过年的一番争论。两人决定,就在新年时,在S市的CBD转上两圈,象征性地买几件东西,就也算是过了年。

      S市区的CBD是在城市兴盛后,由市政部门规划建设的。与野蛮生长的郊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这里,有摩天大楼,也有街心花园。写字楼与商场聚集群隔街相望,美食街与文化景观融为一体。

      宽阔的大街铺的是仿古石板,两边商户繁忙无已,街上人流如织。街心常有一些绿化景观,长椅、奇形怪状的雕塑,错落分布。一到过年,树上都缠绕着五色的彩灯,火树银花,把整个区域照耀得彻夜通明。

      大年初一,又称元朔。这一天,照传统,是要贴春联、拜年的。一大家子人,晚辈最先起来,向长辈一一拜过,祝福长寿安康。长辈受了拜,也就要分发压岁钱,取一个谐音,是要压住“祟”。这一天,人们嘴里预备的都是一些吉祥话儿,即便是遇到大街上的陌生人,也相□□头微笑。

      然而都市中的男女是没有这样的条件的。他们既孤身留在S市打拼,亲朋也并不在周围。至于邻居,如今说得出来对门叫什么名字的,就算得上是顶尖的模范邻里了。人们在都市中仿佛一个个原子,漂泊无依。在这种感觉下,有些人便很快地结了婚,然而婚姻除了减轻一些经济上的压力外,不过将新的小家庭变为一个更大的单子罢了。人,与社会,与环境,依旧被隔膜开来。城市里的居民就像是帝国时期的罗马人:并不对这片土地抱有格外的特殊的感觉。或者结了婚反而更糟:因为夫妻间也未必能了解对方。

      总之,各色的事情都在城市里发生着:韩子昂爱上一个鬼魂,李萧萧找错了丈夫。即便如此,即便已经失却了传统的节日的欢乐气氛,然而大年初一,大家毕竟还是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特殊,觉得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在城市里,大家想到的方法,无非是逛一逛街,放开手脚买几件东西,吃一顿精美的饭,去看看“文化节”云云。各大公司虽然敲剥员工,但这一天到底是放了假。S市四面的人,都向CBD聚集而来。

      李萧萧夫妻到了宽阔的步行街上。这片街道平时很整肃,但到了如今,两旁乃至街心也有不少摆摊卖东西的。无非是一些幼稚的小玩意,拨浪鼓,小灯笼之类。李萧萧都不喜欢。进到几家店面里看包包,不是不喜欢,就是太昂贵,于是又出来。

      于是走到文化节的中心,有无非是市政组织搭建的一个舞台,一些关于新年的科普,俚俗的画面和表演罢了。台下又拥挤着很多卖小东西的,竟然还有烧香的。人都挤着,并不能看清那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丈夫挤在人堆里去看台上的二人转,时而爆出响亮的笑声。李萧萧就去烧了几炷香,又转了一圈回来,丈夫依然在观看、大笑,浑然不觉自己离开过似的。李萧萧这才连催带拉地把他拽了出来,随着人流又在宽阔的街道上移动起来。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毕竟热闹一些。在街道上吆喝、形同“卖艺”的人也有了。这些在平日都是有伤市政风貌因而禁止的,但在今天是百无禁忌了。李萧萧的丈夫好热闹,看见别人扎堆,他也要凑近去看。然而萧萧觉得人多手杂,何况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又何况耽搁到现在,今天预备要买的东西还一件都没有买。于是又不得不劝着、扯着,拉丈夫走开。

      此时人潮涌动,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挤挤挨挨。有个人仿佛是有意的,从丈夫身边狠狠地挤过去,把他撞了一跤,嘴里还咕哝了一声。李萧萧的丈夫顿时大怒,破口大骂:“你他妈没有长眼睛吗!”

      那个人已经挤到看戏的人群里面,此时回过头来道:“你妈的,人这么多,撞你一下怎么了?出来玩,就是人多!”

      丈夫瞪着眼又骂:“你有本事过来!”

      “我没本事怎么的!”

      李萧萧赶紧拉住丈夫,叫走。对方横起眉毛,拨开人群,果然过来,看热闹的渐渐聚集起来,反而把原本围观变戏法的人吸引走了。

      “抱歉,抱歉,大家都有不好,就各退一步吧!”

      “都有不好?你男人先找茬!”

      “大哥,大过年的,为了这么点小事,何必耽误大家的时间呢?啊?我们堵在这也不是个事啊,把人家来来往往逛大街的人都挡住了。”李萧萧回头又低声跟丈夫说,“好了,你也说几句好听的,大庭广众的,不嫌丢人吗!”

      对面依旧气哼哼的,然而也准备罢手了。谁知丈夫豁然扭头大骂:“谁要你管?这也说那也说,连我跟人吵架你也要说?!”抬起手来,公然打了她一巴掌。

      李萧萧捂着脸,懵了。随即就流出泪来。男人看了更是怒火冲天,挺身向前,又推搡着她大骂。周围的人先是被骇住了,待缓过劲来,都开始指指点点。

      “你管我?啊?你管我!你看看人家家的老婆,你有一点做老婆的样子吗?往外跑,一天到晚往外跑!哼,工作……”

      萧萧捂住脸往后退,并不哭喊。反而是最初和丈夫吵闹的那人过来劝说。然而别人越劝,越是指点,男人怒火越盛:“我打我的老婆,关你们屁事!”

      这一句话仿佛免死金牌,围观的人未免都退避三分。然而正在这时,局势忽然一变。丈夫高高抬起的胳膊,忽然被人抓住了,同时一个冷峭的声音响起来:“王同学,你在这里闹什么呢?”

      大家都看过去,李萧萧也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站着的人,线条坚硬的脸,黑眼镜下眼睛发着亮,很高,穿戴得颇整齐。比起同学聚会时,虽然显然地脸瘦下去了、眼眶也有点凹陷,但依然能一眼看出来:“韩子昂!”

      “韩子昂!这个不管你的事情,是我和萧萧的问题,你别来打扰!”

      但韩子昂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和王同学僵持着。同时一个少年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忽然出现在萧萧身边。冬天里他也打一把伞,伞下肤色白得像鬼。瘦长,清秀,两道如烟的眉毛,澄澈机灵的眼光。他用狐狸一样的神情嬉笑道:“大街上打人算是寻衅滋事,打伤了别人算是故意伤害。怎么,你打的是自己的妻子,就不算一回事了吗?欺负人家,你真不是个东西!”

      王同学大怒道:“韩子昂,把你家小孩领走,别在这胡说!不然,我连你一块收拾!”说着便猛地挣脱,瞪着少年。

      “我才不是他家小孩。再说,是韩子昂听我的话,不是我听他的。”

      那少年的眼神,逐渐地冷冽下来,幽幽地盯着对方。如同秋天水落,清澈的溪底,寒凉的黑石头露了出来。王同学被那双眼睛看着,陡然间如同被蛇咬伤一般,起了浑身的冷意。韩子昂,他并不怕。充其量也就是昔日的同学,一个独行的幻想家。然而这个莫名的少年,让他从心底里起了恐惧。

      但王同学还要撑面子,他尤其不想在老婆面前被一个小孩吓跑。他瞪起眼道:“韩子昂,那么你倒是养了个小情人!你也不嫌……”

      然而是李萧萧上前两步,举起手来,丈夫的脸上早着了一拳。这一拳,又狠、又准,几乎打掉他一颗牙齿。这已然彻底超出了王同学的心理建设,他只呆呆地把火烧一样的脸捧在手里。

      李萧萧两下擦干了眼泪:“王云峰,你不害臊!你这个人……是我瞎了眼!滚!”

      这一波三折,看热闹的有拍手称快的,有说这女的不像话的,也有注意那管闲事的两人的。一直到做丈夫的一边骂,一边小心地捧着脸,一边跑走,人们才稍稍散开。

      “那小孩是谁啊?又奶又凶,长得那么好看。”

      “是啊,我拍到照片了……咦,怎么是黑屏?”

      在散去的人们的谈论声中,李萧萧慢慢走到一边去。在街心的长椅上坐下,她又开始哭,只是不知道在哭什么。很快她便止住了,擦一擦眼泪,向站在一旁的韩子昂说道:“韩子昂,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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