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赤月苍穹&苏可

1、幸福是罪的气息

　　“……望生，望生！”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你又走神了！”
　　我有些无奈地往后靠了靠，避开那明朗的笑容。“怎么了？”
　　“今天放学早，我们去看画展吧？”
　　“今天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期待了好久……”
　　看风行一脸失望的样子，我有些愧疚：“今天我……有点事，要早走。”
　　“什么事啊？”
　　“……”
　　“那，星期天怎么样？”还在犹豫，他已经很自觉地下了决定：“就这么定了！早上九点我在美术馆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下课铃一响，我就匆匆开始收拾东西。坐在身后的风行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而我已无暇顾及他的目光，逃一般地离开。
　　“御心，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啊，有点事……”
　　我很清楚，再冷淡的语调也无法掩饰紧张的心跳，只有一路逃离。直到打开房门倒在床上，心绪似乎才稍稍平缓一点。
　　今天，那个人终于要回来了。

　　听见开门的声响，我的身体骤然僵住，心跳却更加剧烈。
　　抬起头，目光近乎贪婪地捕捉他的身影，他的动作，他的面容……唯独避开了他的眼睛，那双面对我是总是漠然的、没有温度的眼睛。而他看见我，只是淡淡地问一句：“放学了？”
　　“嗯。”我一定也没有什么表情。这么多年，早已学会如何不让言行出卖自己的内心。
　　淡淡的烟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我的嗅觉向来灵敏，所以也格外厌恶化妆品和香水。幸运的是，他身上似乎永远只有“黑石”的味道。
　　让人安心的味道。
　　“晚饭在家里吃还是……”我一边倒茶一边问。
　　“出去吃吧。”
　　低下头，掩饰住失望的神色。“好。”

　　坐在铺着雪白丝绒桌布的餐桌前，面对制作精美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菜肴，我却提不起半点胃口，草草吃几口就算了事。
　　这家“天空”位于六芒星大楼的顶层，视角极好。而这个靠窗的座位是他最喜欢的，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花锦最美的夜景，几乎已经成为他的专座。
　　“御心。”
　　恍惚中听见他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他已经吃完饭菜，正端着酒杯注视我。
　　“你又走神了。这个习惯不好。”
　　“……对不起。”
　　“就吃这么点？”
　　“我不饿。”
　　“你还是太瘦，男孩子应该多吃点。”
　　我不禁有些惊异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平时他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的。
　　喜悦像泡沫一样从心底慢慢泛起。我小声回答：“知道了。”

　　“我不是说了不想来嘛！真麻烦，还不如在家里泡面！”
　　这个声音，这种说话的语气，不是风行又是谁呢？
　　“别任性了。整天就知道吃那些垃圾食品，偶尔陪我一次你还不乐意。”
　　我回头，风行和一个女人正朝这边走过来。那女人大概三四十，看样子似乎是他的母亲。风行一看见我就诧异地叫出声来：“望生？！”
　　他微微皱起眉头：“他是谁？”
　　“我的同学。”我们起身迎上去。那位夫人也怔了怔，不过立即又恢复了平静，微笑着轻声问候：“很久不见了，御心先生。和儿子一起吃饭？”
　　“是啊。最近有点忙，今天才从缪斯回来。东云先生还好吧。”
　　风行还等不及母亲开口就把我拉到一边：“你说今天有事就是要陪父亲吃顿饭？”
　　“嗯。”
　　“嗨！那搞得那么神秘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有约会呢。”
　　和他……算是约会吗？
　　“说起来你父亲还真是年轻。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就猜你是不是他亲戚什么的，没想到你竟然是他儿子！”
　　年轻？的确，他今年才35。更多的时候，人们都猜测他是我叔叔。
　　“风行，你们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
　　风行吐了吐舌头，拉起我的手臂走过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任他拉着。
　　“叔叔好。”
　　“你是御心的同学？”他问风行，我却感觉到那视线是停留在我身上的。
　　“是，我们一个班的。”
　　“御心平是麻烦你照顾了。”
　　“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嘛，照顾他是应该的！”风行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肩上，大言不惭地回答。我忍不住瞪他一眼，平时都是谁在照顾谁啊！
　　“那东云夫人，我们就不打扰了。”他看了看表说。我向她略一点头，也道了声“告辞”，跟在他身后离开。
　　“望生！别忘了画展！”
　　风行这个大嗓门，真是一点都没遗传到母亲的温柔娴雅。

　　坐在车里，空气又冷却下来。
　　我注视着他的侧脸，悄悄在脑海中勾勒那些硬朗的线条。路灯下的斑驳树影投在他脸上，又增添了一点暧昧的柔和。
　　“你在看什么？”
　　他沉稳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像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子一样迅速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在看什么？”他又问了一遍，稍稍提高了音量。
　　“……没什么。对面的风景而已。”仿佛感觉到他在盯着我，像是要看穿所有的伪装和谎言，一路看到我心底去。不敢抬头，害怕面对那种让我无处躲藏的目光。即使明明知道他还在开车，不可能这样盯着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掩盖住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一夜无眠。
　　早上起来照镜子，眼睛有些发红，不过还好没有黑眼圈。
　　打开房门，他果然已经离开。这个空荡荡的屋子，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用伪装的平静和他的冷漠对抗，输的人，从来都是我。
　　面具开始崩裂。我快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