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零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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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熙竟然不在房间里。
萧陆离有些许诧异，但更深的愤恨像一团鬼火冒了出来，他的脑袋快要烧起来了。难道大仇未报将中道崩殂？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那间空房！
萧陆离突然这么想不无道理。若是叶明熙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必须给自己选择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但又不能在叶府外面，以免露出破绽。每日在闲房休息，既便于监视萧陆离，又使自己免受威胁，多么巧妙的办法。
况且，一间毫无用处的空房，未免太刻意了些。萧陆离一个闪身，迅速来到空房的门前。
许是夜间露水的浸染，凉丝丝的，消解了他的怒气，萧陆离此刻谨慎了许多，不再贸然推开房门，而是静静地靠在门上听房内的响动。
萧陆离果然没有猜错，平日里的空房，此刻显然有人在里面。阵阵呼吸声隐隐约约地透过门缝，游丝一般传了出来。但这呼吸声并不平稳和谐，反倒有些短促又不均匀，恐怕叶明熙并没有睡着。
萧陆离的手往门上一探，发现这门上面挂了一把金锁，上面还缠绕了几圈极粗的铁链，再一看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灰。
不愧是聪明的叶明熙，藏身之处连门把手都做得这么到位。只可惜这道门显然是个摆设，平时定然不可能从这里进出，否则也不可能积累这么厚重的灰尘。
萧陆离冷哼一声，转而开始思索如何进入房内。大门，锁死；窗户，锁死；房顶，进出太招摇。
萧陆离急得像有鬼手在抓挠着他的心脏，他的双眼烧得通红，一团团玄色的烟雾从他身侧飘散了出来。
突然，他想到一个词。
地道。
叶明熙若要在夜间进入自己房间，早晨离开房间，那么他的房间与空房之间必有连通之处。
连通方式大抵也只有一种，通道。
叶明熙的房间与空房并不紧靠，地面上的甬道恐怕无法设置。
地道入口隐蔽性较好，通路又在地下，想必是叶明熙的不二之选。
萧陆离重回叶明熙的房中，右手持剑，左手使出一点星火——单是妖能看见的光芒，在叶明熙房内查看。
经过一番察看，萧陆离最终在叶明熙床头附近停下了。
叶明熙的床头右侧的柜子上面有一个极难被察觉的十字凸起。萧陆离手指一按，整个柜子竟然翻转了过去，露出一个能供人进出的入口。
萧陆离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地道的入口，此刻本应该有些喜悦，可他心中却是一番苦楚。
萧陆离心想，叶明熙这习惯还是没变，藏东西就喜欢藏在床头，不管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如今这个习惯，却似乎成了萧陆离找到他藏身之处的捷径。
萧陆离的心猛然沉了。原来在叶府待的这七年，已然让他对叶明熙，这昔日的仇人，了解得太多太多。
可事到如今，经不得更多的思索了，这样下去只会枉费前世仇恨。
萧陆离一个单手侧空翻，轻盈地跳进了地道。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只恨自己刚刚怎么不狠狠地踩上叶明熙的被褥。
地道比较狭窄，也没有灯光，若不是萧陆离手上的星火，恐怕周遭会是一片黑暗。
走出去五十来步，地道到了尽头。萧陆离借着并不明亮的星火，四处摸索，在头顶一块四方的区域摸到一块木板。
跟个棺材盖似的。萧陆离鄙夷地想着，熄灭了星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小缝，将头探出一点，只把额头和眼睛露出来的程度。
其实萧陆离在推开木板前，为了防备叶明熙发现他已经进入了密道，已经将剑紧握在了手中，蓄势待发。
然而看到此情此景，萧陆离的剑险些掉了下来。
房间里面并没有床榻。叶明熙衣冠不整地趴在地上，两手紧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暴起，眉头紧蹙双眸紧闭且不住地颤抖。他的背上分明缠绕纷飞着数十只零蝶，将他的高贵典雅一点点撕碎，将他的温情脉脉一丝丝啃噬。
零蝶，是彼岸花妖的劫。
零这个字象征幽灵，它是正与负的交界，阴与阳的相接，既存在，又虚无缥缈。零蝶诞生于阴界，却能存在于阳界，靠的是吸食刚化人形的彼岸花妖的血液。
彼岸花妖刚修炼成人形之时，会散发出一股幽冥之气。嗅到异香的零蝶会在每夜子时前来啃噬吸血。百日之后，彼岸花妖真气运转和谐，能压制住象征阴界的幽冥之气，零蝶嗅不到气息，便会离开。
萧陆离尚在望情崖底时，就经历过百日之苦，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是他钉在脑海里永远的一颗刺。
零蝶是幽灵一般的存在，能穿墙能破土，打不死烧不伤，宛如天劫一般，只能硬扛过去。
但此事并非没有可解之法。彼岸花妖修炼成人形之际，若有人将其血液与花妖血液混合，以血代墨制成符咒，即与零蝶达成契约，将劫转移到此人身上。
换宿主的代价是，百日的啃噬要用十年来替代。
萧陆离来叶府七年，也就是说，叶明熙已被零蝶啃噬了整整七年。
叶明熙此时根本没有也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萧陆离，他意识模糊，早已被疼痛压制得无法动弹，零蝶在他背上发出幽冥的白光，将它们的口器伸进皮肉里、骨骼间，肆意吸食着他的鲜血。
嘀嗒嘀嗒声由小变大，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清脆得像萧陆离弹奏的琵琶小曲。外面下雨了。
现在，是杀掉叶明熙的最好时机。萧陆离却迟迟下不了手。他知道，他可能永远也下不了手了。
冲出叶府，萧陆离疯了一样地狂奔，脸上淌满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一边跑着一边狂笑不止，虽是在笑，声音却像哭一样凄惨。一声一声惨淡的笑声，却被掩埋在了深夜的倾盆大雨中。
跑到空旷无人处，萧陆离发泄般地嘶吼道：“叶明熙！我留你一条狗命！你真是个疯子！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会同情你吗？永远不可能！”说罢又是一通瘆人的、嘶哑的狂笑。
叶明熙，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七年前，你来望情崖底杀我，却留下我这条性命。七年来，你将我留在身边，还替我承受零蝶啃噬之苦。你究竟是何目地，是何居心？
萧陆离仰面，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细密的水珠，微微抖动着。他嗅了嗅混杂着泥土清香的雨水气，勾了勾嘴角，低语道：“你以为我会爱你吗？”
一别叶府终两宽，掩于风沙岁月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零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