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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动心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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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
我们尚在前厅用膳,伍母听见动静起身来看,豆大的雨滴仿若眼泪把花草打的低垂,京城周围的山只在雾气笼罩中露出一点黛青色。
秋分过后,便是一场雨一场寒。
中午日头高悬,便不觉得,此时正是傍晚又落了雨,我尚穿着轻薄的夏装,陡生寒凉,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碎玉眼尖,低低喊了声“公主……”
我看着雨珠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突然有个想法,我下意识的抓住碎玉,兴奋至极,忘了压低。
“我知道给七七送什么礼物了!”
在对面坐着聊天的伍母和伍临月也一齐抬头看过来。
伍临月反应最快,“哦,嘉陵要送镰刀还是锄头?”
这下连碎玉都愣了,她想说话,可能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只看到她嘴唇动了两下,什么都没说。
我瞪着伍临月,恨不得把用眼神把他烧两个洞,偏偏人还坐在椅子上,手杵着脑袋,看笑话的看着我。
“什么镰刀锄头的?给我听得迷迷糊糊的。”
伍母笑嘻嘻的打圆场,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临月,你今天去找匠人来修葺屋子,可找好了吗?”
伍临月点点头,不再看我。
“找了的,顺带把湖也填了。”
“填湖?”伍母诧异道,追问他,“你不是最喜欢这湖了吗?”
后院的小湖最初一块终年积水的小洼地。
前朝,伍父官居高位,时刻要小心朝堂的尔虞我诈以及君王的意向。
站的越高,跌下来就越惨越快。
这是伍临月孩童时候最先明白的道理。
他要时刻小心,一家人才得以保全。
伍临月那时候还小,不过五六岁,伍父是宰相,事事都要紧盯着。
便没时间陪伴这个初来人世不久的混小子。
少年人的孤独,便都说与荷叶下游曳的鲤鱼听了。
看荷花慢慢生出花苞,从水下钻出来,舒展开花瓣,粉嫩温柔,花瓣慢慢的在强烈的日照中失去水分,慢慢凋落下来。
一片,两片……
等池塘里荷花都谢了,叶子开始卷边,夏天就过去了。
伍临月是陪着这个小湖度过了春夏秋冬的,寒来暑往的更替,从来不是轮番出现在餐桌上的特色时鲜,更不是秋来起风冬至下雪的景象,对他而言,花开为夏,鲤鱼成群;叶枯为秋,凉风习习。
一年四季,都是在这一个小湖里转换游走的。
小湖对于他,是一个少年人的依赖和避难所。
我曾经听伍临月说起这些事,在我明里暗里央他填湖的时候,他站在窗前,将我揽在怀里,我害怕的想往后缩,他却施施然,抬手拦住了我的眼睛。
“乖,看不见了。”
我站在窗前,面前是泱泱湖水,后背全是温暖胸膛。
说话人声音低低沉沉的,像山间潺潺的溪水流过耳边,他的心里平静,淡然,就好像面前无波无澜的湖水。
经历了时间打磨,早已经不是往事里孤独的只能寄托于一片荷塘的少年。
我却时常想起。
那个孤独又倔强的少年,在寂静的水边,无人问津的,说着自己的心事。
“现在不喜欢了,”伍临月回答的平淡,目光却突然明亮的看向了我。
伍母也不打算再问,看雨差不多停了,让伍临月和我回去休息。
回卧房要先穿过一个回廊,旁边原先长着不知名的藤蔓植物,郁郁葱葱,阳光照过来时整个回廊碎影斑驳,随着轻风吹过在地上跳动。
落了雨后,路面都是潮湿的,沾满了藤蔓植物掉落的叶子和枯枝。
天色昏暗,即使回廊的每个拐角处都挂了灯笼,前面还有一个提着灯笼的小书童,我也模模糊糊,不知道该往哪落脚。
长长的走廊,三个人,相对无言。
我正小心低着头分辨,避免踩到什么昆虫蚯蚓之类的小东西,忽然看见路更明亮了些。
我抬头,小书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灯笼在伍临月手里,离我更近了些。
我正看着,他忽然向后面伸出手来,摊开。
要手帕?嫌挑着灯笼的竹竿被人摸过了?
我了然的把揣着的手帕塞到他摊开的掌心里。
黑夜里,几个灯笼都只如豆大,隐隐约约的光亮,看什么都不真切。
我却在他转身时看见了他圆睁着的眼睛。
在雨后万籁俱寂的时候,我感受分明他胸腔的震动,明显憋不住的笑声让话语也带上欢愉色彩,羽毛一样扫在了人心上。
“傻子,手伸出来,我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