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丁叔冬

17、王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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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然后使劲后悔吧。

　　——东野圭吾《解忧杂货店》

　　可以肯定的是，我并没有爱上cherry，也不太可能爱上。因为男人的特性之一是可以轻松的将□□与精神上的关系划分的泾渭分明，也就是所谓的用下半身思考。一言以蔽之，□□和爱是两码事。我经常找cherry一部分原因是她□□上的确具备吸引力，另一部分原因是近水楼台的便利，仅此而已。因此，经常与她□□与爱上她大相径庭。
　　不过在她失踪后，我急于见到她的迫切程度丝毫不亚于与恋人久别后的火急火燎，当然这与那种小别胜新婚的欲望无关，而是因为她在我这借走了20万块钱。
　　把武晓攀的东西送还给付英那天，我本打算再去安慰王一武，在电话里被他言辞激烈的拒绝了，也许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去适应，另外他还让我把20万现金存起来，直接打到他的卡上，因为他不想再次看到这包被推来让去却一直没人想要的钱。我把车停到地库，拎着装着20万元现金的布袋子准备去小区附近的银行存钱，结果碰见了在小区门口接快递的cherry。
　　cherry下面穿着贴身的很薄的灰色动裤，大腿显得格外修长动人，配了一双和天气还算搭配的毛茸茸的雪地靴，身上套着带有夸张大毛领的长款黑色羽绒服，厚重宽松的外套也没完全遮盖住她姣好的身材，根本挡不住的性感能轻而易举的俘获男性路人的目光，让人不自觉的注意到她的存在。高挑出众的身材，加上戴着口罩的神秘感，让此时的cherry散发着独特魅力，以致于在认出她的同时，我居然有冲过去抱住的她的冲动。
　　cherry从快递小哥那接过来装的满满的两大袋的蔬菜、水果、小零食、洗衣粉等生活必需品，力不从心的放在了地上，甩了甩手腕，抬头看见了正在盯着她发愣的有些精虫上脑的我，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眼神，还怕我认不出她似的把口罩拉到下巴上，装可爱似的嘟了一下嘴，用表情示意我帮忙。我特别想直接告诉她，其实嘟嘴这种事情并不适合妖艳的她，但还是咽了回去。
　　无论是因为礼貌性的邻里互助还是怜香惜玉的冲动，我都觉得帮她把这两大袋子东西运送到家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像打了鸡血一般充满了男人的力量，把装钱的布袋系紧缠绕在手腕上，腾出双手，一手一袋拎起了两个炸药包似的死沉死沉的购物袋，左手袋子里突出来的两根葱还差点戳到我棉服袖子里。cherry兴奋而又轻快的垫了两步，自然的用双手挽住了我的右臂，她的双手比刚刚左手边干扰我的两根葱还让我无法接受，吓的赶紧甩开，告诉她我怕熟人看见。大概我的眉头皱起显得特别紧张的样子有些滑稽，cherry笑的又坏又爽朗。
　　cherry用钥匙捅开了家门，示议让我先进去，我一直放心不下随身携带的20万现金，告诉她我要出去办事，就把东西放门口不进屋了。正当我用躬身、弯腰、半蹲这个比较复杂且重心不稳的姿势把两个袋子放在屋里地上时，cherry说了一句来了你还想走吗，然后微抬右腿，用膝盖用力顶了我屁股一下，我差点摔倒，一个趔趄扑进了门，cherry笑声更加放肆的尾随进屋锁门，将我软禁。既然无法挣脱，莫不如享受其中，实际上也正合我意。
　　“我先把买的东西收一下，晚上就在这吃，我给你做个可乐鸡翅啊，咱俩喝点。”cherry还给晚饭吃，让我更有一种乐不思蜀的错觉。我脱掉棉服，把装着20万的布袋子紧紧的裹在里面，叠了两层放在沙发靠墙的扶手上，生怕cherry整理自己刚刚收到这些生活必需品时一不留神误把这兜人民币也收起来。
　　一切按部就班，食肉后食色，饱足后一起抽烟。事后的恬静被cherry吵闹的迪曲似的手机铃声打破。她到客厅接了电话回来后脸色大变，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老家来的电话，我爸昏倒了，还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尽快手术呢，费用估计快30万，我手头还有点，还差20万呢，真不时候，现在都没收入，姐妹那边估计也凑不出来多少，我先打电话试试吧，再找陈姐借几万，要是四哥，你也能借我几万就更好了。”说完cherry急的流出了眼泪，可怜兮兮的期待着我的回应。
　　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装作强者，而强者在弱者面前还总是会不自量力的产生保护欲。而这一刻的我，面对一个刚刚共饮还同床的女人的求助与眼泪，失去了理智和思考后果的冷静，一心怀有单纯的乐于助人的冲动。我二话没说走到客厅，翻出严严实实包裹在棉服里的20万现金，把布袋子递到了cherry满是泪痕的脸前。
　　从cherry家出来，我就意识到自己冲动了。首先这钱不是我的，是王一武的，而我其实根本没有钱，也不可能把在我妈那代为保管的存款都要回来引起她的警觉，更不能不还王一武这20万。其次，为了还王一武的20万，实在没辙的我第二天申请了20万的信用贷，打到了王一武的卡上，自己每个月偿还1000元左右的利息。另外，最重要的是，cherry从那天以后就消失了，本来我以为她紧急回了老家，应该手术完就回来了，可没成想一直没有消息。我也忍不住问了问她父亲的情况，可是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又打了电话给她，电话每天都是关机状态，去了她家一趟，没等敲门就看见门上贴了一个门上房东催她交房租的字条，我彻底慌了。再后来，就是我每天在尽情的后悔和无尽的疑惑中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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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一见到钱，无论怎样的正人君子都会立刻变成坏人的。
　　——夏目漱石《心》
　　当我把这奇妙的遭遇讲述给王一武听时，他正在嚼着我送过来的羊肉香菜馅的饺子，那投入的表情让我琢磨不透到底是我的故事还是饺子更让他觉得津津有味。
　　“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王一武咽下刚认真嚼了一会儿的饺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吗？”
　　“我就知道，你肯定得说这句既粗俗又偏激的俗语。”
　　“话糙理不糙，现在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你难道还觉得这句话偏激？这俗语肯定是古代像你一样的傻爷们，在女人的可怜和撒娇面前头脑一热，吃了大亏才总结出来的。”王一武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嘴上吃饺子蹭上的油，接着懊恼的说：“不过说句实话，这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怎么就没好好给你讲讲这江湖的险恶和姑娘们花样繁多的套路呢？”
　　“还有什么套路吗？”我有些好奇的问。
　　“哪个行业没有套路？她们也一样。这行业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各取所需，她们最终的核心目的都是钱，并不指望着跟客人产生感情，青楼赎身的凄美爱情概率太低，所以哪怕跟你产生点感情也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的多给她钱而已。她们惯用的套路就是让你觉得自己的是特殊的一个，还有就是用自己的悲惨博取你的同情，卸下防备，敞开心扉最好不过。你试想一下，要你是小说作者，说不定会编出一个比cherry的遭遇更悲惨的故事呢。所以悲惨并不代表真实，那也许只是为了让你心生悲悯。当然她们的遭遇肯定也是不幸的，富家女是不会干这个的。她们大都想着赚些快钱脱离困境然后迅速离开，但是钱容易赚的时候，是会让人成瘾的，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最常见的情况是越陷越深。”王一武好像自己就是业界人士一样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些赚了钱，买了房子最后开个小买卖完美离去的人根本就是凤毛麟角。而且她们中的有一部分其实并不悲惨，只是一味不切实际的攀比，没什么钱却向往有钱人的生活而觉得自己悲惨，追求与自己收入极其不相符的物质享乐，名牌加身，周游世界，却不知道有钱人并不是因为挥霍无度才变成有钱人的。她们用青春和□□换来的钱来得快，去的更快，真正悲惨是在她们人老色衰之后才发现自己仍然一无所有，由于惯性和别无他法而根本摆脱不了这一行业，却也再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受人追捧、日进斗金了，能有口饭吃就变得满足了。”
　　“你的意思是安慰你那天，cherry的故事都是假的？”我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cherry的故事也许是真的，但是她拿了你的钱消失不见也是真的。”王一武说的还真是让我不知道如何反驳。
　　“也许是手机丢了联系不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认为这件事。”到现在我仍心存幻想，不愿现实如此冷酷无情。
　　“手机丢了应该拿着身份证就异地补办了吧，可不算什么难事。现在的情况是，她不跟你联系，也让你根本联系不到她。不是吗？”
　　“cherry真的是那种人吗？我一直觉得她至少不是个坏人。”
　　“好人也会变坏的。”王一武的话貌似真理一般掷地有声，句句诛心：“特别是在金钱面前。任何视金钱如粪土的藐视金钱的行为都是假惺惺的，人在金钱面前根本没有什么抵御能力，再好的人或者关系都经不起钱的考验，如果禁得起，也是因为钱不足够多。”
　　“那武晓攀呢，她为什么不要你的20万？”我有些不服气的反唇相讥，但好像此时这么一阵见血有些不合时宜：“按照你的逻辑那是她嫌少吗？你要给200万她也许就留着了？”
　　王一武眼神突然黯淡：“你抬杠。”
　　“对不起，我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道歉：“我是说，20万也不多，cherry至于吗？她不怕我报警吗？”
　　“现金拿走的，你有什么证据报警。”话题从武晓攀换成cherry，王一武就又有了斗志： “20万对你来说不多，对急于用钱的cherry可不是什么小数。”
　　“对我来说更不是小数，我现在这消费你也知道，纯种“月光族”，有点存款都放咱妈那帮王子攒着。”一提20万我便想起了自己的心酸，我跟cherry一样，其实并没有这20万，所以情急之下我一不留神道出了自己的秘密：“这20万是我的信用贷，一个月还还1000元的利息呢。”
　　王一武听完没说话，不可思议的看了我一眼，直接拿起了手机，没一会我的手机收到了短息，到账20万。
　　“你这什么意思，要替我善良买单吗？”
　　“没那意思，是觉得每个月1000元的便宜让银行占了有点不平衡，你先还贷款，每个月利息给我。正好我基本失业没收入，这是个不错的投资，我也不怕你跑了。”
　　我因为王一武的这个玩笑而感动，我明白他真正的意思。正当我有些动情之时，我的手机吵闹的想起，陌生的号码，我应该也没什么快递，根本懒得理，可是它却执着的响起没完。我和王一武一直盯着手机看，好像在跟它比赛着耐心，看最终谁会投降。我虽然不耐烦，但还是的接起了电话，陌生的来电传出来的声音却是异常熟悉，我仔细分辨了又分辨，确认是我们正在热火朝天谈论的ch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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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拿你当什么样的人看待，准没错。

　　——张爱玲《倾城之恋》

　　cherry说说自己还没吃饭，王一武把还没吃完的羊肉香菜馅饺子都给了她。她狼吞虎咽的吃完之后，才品出来有些膻味，调侃王一武口味重。她明显消瘦了许多，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我为自己见到这个带走我20万块钱的女人时心里再度产生的慈悲而感到不解。
　　“四哥着急了吧？我消失了这么久。”cherry倒是开诚布公的直击要害：“其实我也着急啊，这算怎么回事啊，拿了人钱就彻底失联了。你肯定想我是个坏人了。”
　　cherry的话反倒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真不太好承认他的所言极是，弄的我一时语塞。
　　“我到了老家手机就丢了，掉厕所里了！”cherry开始解释自己失联的原因，果然不出我所料确实是手机丢了，但是掉厕所里这个情节真是让人始料未及，cherry讲起这件事时居然还给自己逗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老家是农村那种室外的蹲坑，一般晚上，要是小号，我都不去那上，就在屋里用个痰桶。可那天肚子疼，特想上大号，只能到厕所了，黑灯瞎火的，我用手机照亮，好久没上这种厕所了，还有点害怕，大晚上的天还挺冷，脱裤子时候手一抖，结果就掉下去了。别想象了，你们可能想不出来那粪坑有多深，捞是别想了。我大叫一声，我奶吓一跳，还以为我掉下去了呢。哈哈哈哈。”
　　我和王一武面面相觑，有些不理解这么个破财还有点恶心的事她是如何做到讲的这么高兴的。王一武实在没忍住问了我和他都想知道的问题：“那就再买一个，拿着身份证就异地补办卡就行了吧？”
　　“我按照当地的防疫要求，居家还隔离了14天，手机倒是第二天就让我同学帮我买了一个。”cherry终于停止了哈哈哈哈，开始继续讲述：“但是卡没法补啊。我们这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一般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名实姓，这个手机号是以前一个姐妹上岸后留下的，我到北京就用了这个号。她这个号是过去在网上买的，实名认证的谁的身份证也不知道，我没身份证也没法补办卡，微信密码也不知道，谁都联系不上，把我给我急坏了。我我爸的手术进行的还挺顺利，本来回来也没法开工赚钱，夜场都还没复工呢，但是我着急告诉四哥一下啊，而且房租我还没交呢，估计房东也急坏了。所以，等我爸出院在家养的还挺好的，我就赶紧回来了，正好外地回京也不用隔离了，而且多亏我知道陈姐住哪，我下了车就冲到陈姐家，要了四哥的电话号码，然后就赶到这了。”
　　“原来如此。”王一武点了点头，居然装出未卜先知的样子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携款潜逃，还安慰我哥来着。”
　　我对王一武前后不一的言行嗤之以鼻，对cherry能着急回来打消我的疑虑有些感动。
　　“说心理话，我感激四哥，心里特别感动。”cherry的情绪由刚才讲述粪坑时的亢奋变成了真诚而又动情：“其实跟四哥说借几万的时候，我压根没报任何希望，我们俩这种关系应该很有默契的，不应该有什么奢望，特别是四哥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同情我的遭遇，就把钱借给了我，让我心里有一种特别特别温暖的感觉。觉得自己这么惨好像都值得，因为看到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简单的善良。就冲着四哥这单纯的、愿意帮助我的心，我就是拼了命，也得还四哥的钱。”
　　cherry眼睛里泛着泪光，继续说着：“而且，我这个职业有点不像好人，可也是靠自己在赚钱。我不能因为20万块钱就真的彻底变成很多人想象中的坏人，那样心里永远不会踏实，我更不想因为我的不劳而获让善良的人不敢再善良。我应该更加善良的对待每一个善良的人才对。但是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四哥，我也不值什么钱，等疫情过去我一点点卖自己，把钱一定还上。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四哥，你能信任我，把钱借给我，让我能过了这个难关，让我现在还有个爸，光说谢字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这辈子我都会报答你，不是钱的事，就凭你这份善良和信任。你天天都可以来找我，免费。”
　　“得，你这20万值得啊，长期免费饭票了。”王一武嬉皮笑脸的把有些感动的气氛一瞬间搅和的变了味。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不好意思的笑着了笑。
　　“你特别好！四哥！五哥也好！你们都是好人！虽然你们找过很多女人，但是你们实际上都算好男人。有情有义，心地善良。四哥的渣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五哥的渣是因为没碰见真爱，碰见了以后变得多痴情啊。”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的风流放纵是如此高尚，而王一武却被有口无心的cherry一不留神揭破刚有点结痂、还汩汩流血的伤口。
　　cherry生拉硬拽、软磨硬泡非让我去她家接受报答，经过了几番假模假式的推让，最后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去了。结束之后，cherry去洗澡，我一个人躺在她的小粉床上抽着烟，感觉很落寞。激情过后的空虚是一种常态，就像王朝鼎盛后的衰败、星光闪耀后的暗淡、股票暴涨后的调整、宴席热闹后的散场、玫瑰怒放后的枯萎一样，不可避免。而我今天的落寞还有别于这种感觉，更多是反思与困扰。
　　尽管cherry回来了，20万好像失而复得，可我仍然在苦苦思考着人与人到底应该保持着怎样的距离，如果一味与人为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吃亏上当甚至受伤；如果只与善人为善，似乎是更好的选择，但是我们又如何去判断真正的善恶？善恶并不绝对，更不像戏曲中脸谱一样能够轻易辨认。我矛盾的思考戴着伪善面具的人们的善恶难辨，因为明哲保身的人们总是善恶混淆的矛盾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