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主攻忠犬受）》米暖

7、第七章

　　霖脩在幻境外等了半个域时，沉渊他们就出来了。

　　出来的瞬间小蛇变成碗粗的大蛇，张着大嘴露出尖牙对着海流嘶吼，气到爆炸。

　　海流敷衍地拍拍蛇的头，装模作样地安抚：“好啦好啦，不丢人不丢人，没人知道。”对小蛇的恼羞成怒偷自暗笑。

　　蛇自闭了，把自己团成一团趴在鹿蜀的背上，憋屈地咬自己的尾巴尖。

　　海流被占了坐骑也笑吟吟的，跟霖脩打了个招呼：“是劫幻。”他提醒。

　　霖脩的眼睛一直看着沉渊，听到海流的提醒也只是微微颔首。海流早已习惯霖脩的冷淡，这幻境不难通过，他不觉得霖脩需要过多的关心和提示。

　　“去吧。”沉渊让出位子，想了一下，生疏地关心道：“小心。”

　　“是。”霖脩与沉渊擦肩，嘴唇呐呐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

　　沉渊侧头看他，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霖脩一头栽进了幻境里。

　　这是一片虚无的黑。

　　纯粹、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的黑。

　　这里是幽冥，是霖脩生出灵智的地方。他骗沉渊说他是天生鬼体之人，其实不是的。

　　他是幽冥之子，是幽冥生出的意识，他就是幽冥本身。

　　霖脩在黑暗中行走，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很习惯这个环境。

　　他天生幽冥，并不渴望光明，也不畏惧。

　　不知道走了多久，霖脩的眼前隐约出现了淡黄色的光明，顺着光明一直走下去，淡黄色逐渐变成了淡绿色，又慢慢变成了蓝色。

　　是彩虹桥。

　　彩虹桥是连接幽冥和圣域的唯一通道。

　　霖脩踏上去。他的师尊就在桥的对面。

　　桥的对面不止有师尊，还有他自己。

　　那是霖脩藏起来的记忆。彩虹桥不再耀目，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黑灰，桥的对面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

　　杀神阵霸道残忍，沉渊已经完全在阵中，力量被剥夺。然而杀神阵本是沉渊所创，在此毫无征兆的突发情况下，他竟尚有余力。他明明可以一掌劈来打碎布阵之人的头盖骨。如果那一掌劈下来，那人决不可能活下来，可沉渊没有。

　　在沉渊最虚弱、被心腹之人背叛，最难受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对霖脩动杀念。

　　错过了最终时机，彻底失去力量的沉渊闭上眼睛，脸色苍白到透明，却轻柔地说：“霖脩，你……”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有半句叹息。

　　没有任何色彩的霖脩举起剑，面无表情地刺入了沉渊的咽喉。

　　他冷库地从黑灰沉渊的喉咙里拔出剑，取出一块帕子擦拭剑上面的血迹。他擦得很认真，一丝不苟，手稳得没有丝毫颤动。

　　奇异的是，这黑灰的画面里，唯有死去沉渊的血是鲜红的。鲜红色的血从沉渊的伤口处涌出来，染红了没有色彩的霖脩的剑，又染红了拭剑的帕子。

　　那抹血红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色彩。霖脩甚至闻到了桥对面传过来的，散布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擦剑的黑灰霖脩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倏然抬头望去，视线的方向，是真正的霖脩。

　　霖脩的视线与黑灰霖脩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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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渊在海流的护法下闭目睡了一觉，醒后给自己弄了些吃的。

　　霖脩已经进入幻境8个域时了，幻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以先前沉渊进入的情况来看，从进去时的傍晚到出来时天完全黑下来，他们在幻境里待了差不多3个域时，而现实时间只过去了半个域时。

　　那岂不是霖脩已经在幻境中待了足足48个域时了？整整两天两夜。

　　沉渊没了耐性，朝打坐姿态的霖脩走去。

　　海流此时没有入定休息，正在跟小蛇悄悄说小话，见沉渊的动作吓了一跳：“诶，你准备叫醒霖脩道友？”

　　苦海幻林的幻境并不算霸道，外部是有办法可以暴力突破的，只是稍有不慎就会伤及灵识，非紧急情况没人敢这么做。

　　沉渊等了霖脩8个域时，心情不好，懒得应付海流。

　　他从空间里拿出法器，压在四周，划出一道隔音结界。

　　海流：“……”

　　霖脩有胆子把“心魔”带在身边到处跑，区区劫幻怎么可能拦得住霖脩？无非是心有嫌隙不愿意出来面对，在里面躲着。

　　想到霖脩堕阶两次都是为了躲自己，沉渊就冒出了一股火气。他对霖脩一向火气旺盛，平时他人做事，沉渊都会尽力体谅体恤，唯独霖脩，沉渊对他仿佛只有怒意没有共情。

　　今日沉渊耐性耗尽，又回到了圣域时面待霖脩的暴君状态。

　　他抬手毫不留情地扇了现在幻境里的霖脩一巴掌。

　　修者打坐稳如泰山，霖脩下盘未动，但脸颊被打侧过去，口腔内皮肤破裂从嘴角流出血来，可见这个掌掴力道不轻。

　　沉渊冷冷道：“滚回来。”

　　虽听不见声音，但那记掌掴让海流惊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知道沉渊和霖脩有上下之分，此时沉渊的举动也不算过分。但沉渊霖脩同为低阶小成，一个巴掌能叫醒同阶被困在幻境里的人？就算是跨阶也做不到如此啊！正常不是应该侵入灵台么？

　　他还没震惊完，就看到霖脩唰地睁开眼睛，双眸清明，居然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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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骗了师尊，封印师尊的记忆，妄图控制师尊，他做了师尊最深恶痛绝的事情。

　　他回想起师尊失去呼吸前的脸庞，就觉得心口钝痛，从未愈合的伤口持续、且永远地淌血。

　　现在师尊对他的厌恶和惩戒算什么？不过是他应得的，微不足道的报应。

　　桥上的灰黑场景一直在重复。

　　在和霖脩对视后，场景就会破碎，灰黑色的沉渊和霖脩会消失。然后场景重组，从沉渊被杀神阵控制住的剧情开始重复。

　　但流到彩虹桥上的鲜红血液一直还在流淌，没有消失。

　　场景每重复一次，彩虹桥上的血就会更红更浓。没有色彩的霖脩举起剑每次击杀沉渊，彩虹桥上的血滩就会更大更深。

　　彩虹桥已经被灰黑沉渊的血浸湿了。

　　如果霖脩要过彩虹桥，必定要踩着这红色的血水，一步一步踏过去。

　　而他拖得越久，桥上的血水就会越多。

　　霖脩知道如何破幻，然而他的眼睛移不开、脚也抬不起来。

　　在灰黑霖脩击杀了沉渊第五次的时候，桥的对面，剑从沉渊的脖颈中拔出来，灰黑霖脩没有拿出帕子，而是把剑一甩！甩出的血有一滴溅到霖脩的鞋尖上。

　　霖脩是有色彩的，他脚下踩着的是黑色的鞋履，一滴血色上去没多久就毫无踪迹，融在了鞋履的黑色。

　　霖脩却在碰到黑白沉渊的血后，像被烈油滴溅到哪般退了半步。

　　就这半步，他的鞋跟离开了彩虹桥。

　　彩虹桥瞬间消失了！

　　彩虹桥消失了，但灰黑沉渊和霖脩却还在桥的对面重复着弑师剧场。

　　红色的血液也没有消失，怪异地变成了一条横在霖脩和黑灰霖脩之间的血河。

　　踏血走过去已经不能破幻了。

　　想要离开幻境，霖脩必须浴血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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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脩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了沉渊不压抑的怒火，他竟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沉渊。

　　感受到周围布置下的隔音结界，霖脩迅速按下心中还沉浸在师尊不停死亡流血的惶惶不安，改成跪姿。

　　“师……唔！”见霖脩要将师尊两个字说出口，沉渊两指并在一起刺了一下他的喉头，成功让他把“尊”字咽了回去。

　　霖脩眸中脆弱一闪，因喉头被刺不可控制地咳嗽了几声，改口道：“对不起，”他迟疑了一下称呼，“主人？”

　　见沉渊没有说话，霖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对不起，主人，是奴隶大意了。奴隶本应在半域时之内回来，劳烦主人久候，请主人责罚。”

　　沉渊等霖脩把话说完，心中的怒气就散了大半。

　　霖脩的心劫，不用说沉渊也能猜到，定然是沉渊自己。他的心魔也是自己，霖脩并非破不了劫，只是面对自己的时候毫无斗志，惯于忍耐。

　　更何况进幻境前霖脩就认出了“心魔”就是沉渊，而非他臆想出来的心魔，心神必然有所动摇。这样一看，拖延了破幻时间也情有可原。

　　沉渊不是没有察觉霖脩的内情，只是他惯常忽略霖脩的难处。

　　罢了，沉渊心想，这事不能完全归罪霖脩。他略弯腰，扯着霖脩的胳膊拉起来。

　　“无事不必跪我。”沉渊松开霖脩的手臂，安抚性地拍了拍：“先前我在北域木屋说的话，如今也算数的。”刚刚是我气急了的下意识动作，你还是可以叫师尊的。

　　霖脩顺着沉渊的力道起来，垂眸，他进入幻境前就认出了沉渊，回到了那个不敢直视的状态。

　　“奴隶自知罪大滔天，不敢再妄想主人垂怜。”霖脩不敢不听沉渊的命令再次跪下，却始终没有抬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谢主人体恤，奴隶不配的。求主人收回恩赐，让奴隶像往常一般服侍主人。”

　　沉渊皱眉，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姿态，霖脩还不回应，未免有些拿乔，心中不太爽利。

　　但看他下垂的眼睫毛，被沉渊扇巴掌后还留有血渍的唇角，又有些心软。然好言好语劝他一句已经是沉渊的极限了，沉渊不可能一直哄着霖脩。

　　“你当然可以不听我的。”沉渊恶从心生，粗暴地捏住霖脩的脸逼霖脩抬头，见他还是垂目不肯看自己，冷笑着激他：“归还幽冥术，你自然不必叫我师父，也不必叫我主人。”

　　霖脩终于抬眼，眼眶发红湿润，如同垂死挣扎的无力幼兽。就算在圣域，师尊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皮肉受苦，师尊从未说过不要他！

　　“不！求您……”霖脩想伸手抓沉渊手臂，又不敢触碰，转而捏住了袖子，拽得很紧很紧，轻声哀求，“求您，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