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沉渊在跟小师弟秋别下棋。
五子棋。
落下一子之后，沉渊突然感觉到禁锢不前的修为隐隐有些松动。
下个呼吸，他从棋室的蒲团上瞬移至大宫殿，向整个圣域宣布三天后，圣域的陛下要给自己放了个无限期的长假。
沉渊很久没有突破了。
所以沉渊也很久没有放假了。
罢工通知刚刚下达，陌枭匆匆赶到，陌枭是沉渊小徒弟，也是圣域的代理执事长，意思就是沉渊不在的时候一切归他管，陛下要休假他就得忙。陌枭来的同时还带了两位秘书，分别抱了一人高的文件。
陌枭敲门进入大宫殿的办公会议室，两位秘书抱着文件在门外等候。
“贺师尊大喜。”陌枭跪拜，眉梢间透着喜气。
沉渊也很高兴，笑着点点头，“起来，我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你。”
陌枭一直是沉渊的秘书长，对沉渊日常处理的事务烂熟于心，交接很顺利。
他在沉渊准备下界前，提醒了一句：“师尊，师兄也在下界，我卜算过位置，在北境。”
……陌枭不说，沉渊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大徒弟。
大徒弟霖脩，500年前因触怒圣域沉渊陛下，被放逐下界，无召不得归。
陌枭见师尊无甚表示，不敢再多言，行礼退下。
沉渊只有两个弟子，大弟子霖脩传承幽冥术，小弟子陌枭传承九阳术，两者相和为大阴阳术。
霖脩是上一任的圣域主人圣帝从幽冥之地挖出来给沉渊做徒弟的，幽冥之地是鬼府，幽冥术又名鬼术，霖脩天生鬼体之人，是修炼幽冥术的天才。
原本作为大弟子的霖脩才该是沉渊的秘书长、圣域的代理执事长。可惜，沉渊不喜欢霖脩。
圣帝一闭关，沉渊便寻了个由头将霖脩贬到下界，提拔陌枭，这件事整个圣域上层基本都知道，偏心偏得明目张胆。
沉渊原计划去西境游历，因陌枭的一句提醒，临时决定转道北境。
北境极寒之地，是下界离幽冥最近的地方，不必卜算沉渊也知道霖脩会选择在那里修行。
霖脩不讨沉渊喜爱，但沉渊依旧给了他完整的幽冥术传承，五百年了，毕竟只是下放没有罢黜，于情于理沉渊觉得自己都该去看看徒弟修炼得怎么样。霖脩下界的时候是低阶大成，以霖脩的天赋此时突破低阶，达到天阶小成不成问题，到达天阶大成也不是不可能。
圣域高层下界除了请假以外不需要特别的手续，沉渊在彩虹台上心念一动，已至下界北境。落地即见天空日月同辉，异彩满天。这本是大吉之相，沉渊却心道不好，这是幽冥术堕阶前兆！
名为幽冥，即为鬼术，若是突破必然鬼气漫布，天狗食月。如此吉兆更像是传承陨落反哺天地，天地得到幽冥术的馈赠。
霖脩出事了！
天空异象已出，可见事已尘埃落定。沉渊刚刚下界，自身修为压制到了堪堪自保的程度，若霖脩解决不了的问题，沉渊自知多半自己此时也是解决不了的。
先找到人吧，索性带了些法宝，虽没什么大用处，但保命保魂保气息还是可以的，但凡霖脩没有死到灰飞烟灭一丝气息都不留，沉渊都有自信能把他捞回来。
沉渊找到霖脩时却有些惊讶。
霖脩好好地躺在地上，他修为散尽一时间不能动弹，但看上去并不狼狈。
沉渊感知了一下霖脩的修为，低阶小成，堕阶得十分彻底。他马上意识到，这是霖脩有意为之，而且看熟练程度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有意思，地阶小成、地阶大成、地阶巅峰，然后地阶小圆满。天阶小成、天阶大成、天阶巅峰，一旦天阶大圆满便能飞升圣域。
他这是……从天阶巅峰又跌回了地阶小成。
沉渊挑眉，他还没见过能自主把修为一撸到底，还全身而退的人。霖脩的天赋确实好，这也是沉渊当年彻底掌权后没有让他直接交还幽冥术传承，另找一个徒弟的原因之一。
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比霖脩更适合修炼幽冥术的人了。沉渊不喜他，也不舍得他，索性把他丢到下界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不过区区五百年，他便能达到天阶巅峰，可能还不止一次。
霖脩堕阶堕得驾轻就熟，拿修行当儿戏本应是传承大忌，沉渊却意外地没太生气，他能理解霖脩。
沉渊陛下对霖脩苛刻严厉，他畏惧陛下，害怕飞升圣域不得陛下喜爱，陛下要制裁他。便压制修为在下界做个土皇帝，山高皇帝远，沉渊管不到他，也找不了他的麻烦。
如今圣域有陌枭主持大局，几个师弟也听话安分，若不是沉渊千年未动摇的修为有一丝松动，他也不会离开圣域。便是离开圣域，若没有陌枭提醒，他也想不起霖脩。
霖脩看上去过得还不错，一回生二回熟，他这眼看着像是第二回了，心修稳定，修为提升并不是一件难事。沉渊没有想要打扰霖脩修行的意思，不过，已经堕了两次，没必要为了躲自己再堕第三次。
想陌枭在圣域跟在沉渊身边被时刻盯着修行，如今也不过是天阶小成。
霖脩和陌枭，若能一个掌管圣域，一个掌管鬼府，沉渊心想若是这次顺利突破，自己岂不是可以直接退休了？想想退休生活，他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圣域事务不算繁琐，只是沉渊不喜欢。
若沉渊不是唯一传承了大阴阳术的人，圣域的权柄会交给秋别，而不是自己。
秋别本是圣帝收来代替沉渊行使杂务的弟子，只是遗憾沉渊与圣帝不合，圣帝做的决定沉渊总要忤逆。就算沉渊不喜圣域事务，他也使了些小手段，迫使秋别学不会大阴阳术，如此秋别便驾驭不了圣域和幽冥，只能做沉渊的幕僚，陪他聊天下棋。
而那次忤逆的导火线，是圣帝强塞了霖脩做沉渊的大弟子。
下界的时候，沉渊已将修为压制到地阶小成，接近霖脩的时候没有隐藏气息。他早就感知到了有人接近，睁开了眼睛。然而他刚刚堕阶，身体无法动弹。
沉渊避开霖脩设置在周围的防护阵法，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他原本警惕的眼神在看到沉渊脸的瞬间突然呆愣，直直地盯着看，眼神迷茫涣散，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之物。沉渊心中觉得好笑，有种突击检查的快乐，脸上却不显，他掌权多年积威甚重，脸部表情控制掌握极好。
沉渊走到霖脩脑袋边上蹲下：“霖脩。”
听到沉渊唤他姓名，霖脩不受控制地一抖，惊醒般地移开视线，他清醒的时候从来不敢看陛下。
但他现在还不够清醒，所以他下意识移开视线之后又瞪了回来，似在评判眼前的沉渊是否是真的存在。沉渊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
霖脩瞪了沉渊半天，做出判断，镇定地移开视线，抬头看天，轻叹一口气，自语道：“师尊不要我了，不会来看我的。我现在很虚弱，你不要这个时候来动摇我。”
霖脩没有认出沉渊，沉渊眸子深了片刻，他说的“你”……是谁？
沉渊一时好奇，没有反驳，伸手拍了拍霖脩的脸颊，问：“你要在这里躺多久？”
霖脩在沉渊面前一向温顺，如今在“你”面前也谦卑得体：“谢谢你的关心，我再躺一天就能起身了。”
沉渊点点头，从空间里给自己搬了个沙发毯子，坐在霖脩边上等他。
沉渊没有把霖脩从地上挪到沙发上的意思，霖脩只是□□虚弱，但境界仍在，冰天雪地里躺一天对低阶小成的修者来说没有影响。沉渊却想自己坐得舒服些，顺手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茶是好茶，在冰天雪地里水雾朦胧，沉渊在杯子上施展了一个保温小法术，让茶水不至于冷得太快。
霖脩一直在看天，看累了就闭上眼睛，安静得像是飘落在地的雪。
沉渊歪在沙发上出神，霖脩闭眼后，他侧目看霖脩。
霖脩身量挺拔，眉目温润，体态端方，作为弟子天赋极高，作为下属恭敬温顺，沉渊其实挑不出他的错处。偶尔处事不合沉渊的心意，也只是行事做法与之不同，并不代表他真的有错。
沉渊不喜霖脩从来都不是因为他自身的问题。霖脩是沉渊跟圣帝之间博弈的牺牲品，沉渊收霖脩做徒弟的行为本身就代表着对圣帝霸权的妥协，因此沉渊不可能对霖脩有什么好脸色。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私下见霖脩。
霖脩安安静静地走来，站在沉渊的身前，躬身敬茶予他：“师尊请用茶。”
沉渊将滚烫茶水扑在他的脸上，茶叶贴在他的脸颊和鼻翼上，茶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然后滴下。茶水的温度使他脸颊迅速红了起来，同时冲掉了他眼中的喜悦孺慕。
他垂首跪在沉渊脚边，沉渊用鞋尖托起他的下巴，残忍道：
“人前，你是我收的徒弟。人后，你是我的奴隶。”
霖脩在沉渊收脚后伏地拜下，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微颤：“是，主人，奴隶知道了。”
从此之后，喜悦变成惶恐，孺慕变成惧怕。霖脩再不敢看沉渊的眼睛。
霖脩知沉渊不喜他师徒相称，此后对外也称其“大人”，后来沉渊握住属于圣域之主的权杖，他称其“陛下”。沉渊竟除了初见的那次之后再没听他喊过一声“师尊”。
现在，他却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称沉渊为“师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