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柳青娥

20、两心何处托

　　马小姐一回到自家府上，苑紫正要伺候她更衣沐浴。忽然，家里的黄管事在门外道：“小姐，老爷让苑紫去前厅一趟。”
　　苑紫来到前厅，马全着急道：“今天小姐去寺里，怎么晚了，遇上什么事了。”
　　苑紫心里道，老爷真是瞎操心。小姐年岁也不小了，老爷不忙着给小姐找如意郎君，却挡着她见陌生男子，连来提亲的人家都回绝了，这样下去，小姐都快嫁不出去了。她懒懒回道：“回老爷，没什么事，小姐不过多听了会禅经。”
　　碰的一声，马全拍了下桌子，自己也腾得站了起来，他高声道：“就知道瞒着我，幸亏我让抬轿子的小四跟着你们，他看着你们和几个男男女女的从寺院后院出来了。快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苑紫一惊，没想到老爷还安排了人盯着她们，这下也说不了谎了，只得点头道：“是，老爷，今日小姐在寺庙后院山上遇见了几个两位谢小姐和一位张公子。”
　　马全一听‘张公子’，忙道：“他是何人？快跟我说说。”
　　苑紫高兴道：“要说这位张公子的相貌，这是万里挑一了。”她仔细地描述了一下，连动作细节都不放过。
　　可是马全的脸色却很复杂，一开始漫不经心，忽又满脸疑惑，最后竟是异常惊讶，随后笑了起来。苑紫好奇道：“老爷，你怎么了？”
　　马全笑道：“是天意啊。道长说的果然不错。对了，小姐的寿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苑紫道：“老爷放心，都备好了。今年黄管事还要请‘云祥班’来唱几出。”
　　马全点了点头，又道：“寿宴的帖子都送了吗？”
　　苑紫道：“明天让门房的双元去送。”
　　马全想了想，道：“魏国公徐大人府上的帖子，千万不可怠慢了。明天让双元第一个送去。”
　　苑紫开心道：“魏国公在宣府打了胜仗，皇榜告示贴的满京城都是。听说，皇上还要亲自封赏，如今这京城里头，谁人不晓。”
　　苑紫回了后院，马小姐道：“爹又说什么了?”
　　苑紫掩嘴偷笑道：“老爷借小姐寿宴，忙着给您相夫君呢。”
　　马小姐有些面红道：“哪有？你倒说说清楚。”
　　苑紫道：“老爷第一个就要请魏国公徐辉祖大人呢。徐府的夫人早逝，这次徐大人从宣府回来，京城里有名望的人家都抢着去拜访呢。徐大人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又深得器重，是一等一的朝中重臣。这样的家世、人品，就是在京城，打着灯笼也难寻。这次老爷邀徐大人来，我看，八成是为了小姐。”
　　马小姐听了，却苦笑了一下，默默道：“这事恐怕不简单。”

　　第二天一大早，马家的仆人双元先去了徐府。双元过了垂花门，只见魏国公徐辉祖一身孔雀蓝暗花锦缎劲装，正在院子里练剑，长剑出鞘，气势如虹，一招一式，稳健精准。双元候了一会，徐辉祖见有人来，马上收了剑，眼神也立刻缓了下来，又成了书生公子模样。领双元来的徐府下人道：“光禄寺卿马大人送来请帖。”
　　双元递上帖子，徐辉祖看了，笑道：“原来是府上小姐寿辰。马老爷费心了，我一定到。”
　　双元刚要行礼，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大哥，你好不容易从宣府回来一趟，这京城里的人情倒是不断啊。”他回头一看，一个身着杏色福寿盘领衫的男子背手走来，暗红的锦带裹住了略突的大腹，圆润的脸庞上，细长的双眼里透出一丝冷意。
　　徐辉祖面不改色，淡淡对那男子道：“三弟，你也好不容易从北平回来一趟，不在自己府上待在，怎么到我这来了。”
　　他正是徐达的三子，名叫增寿。
　　徐增寿有些支吾道：“我去北平，不过是惦记燕王妃。这也劳二哥费心。”
　　双元早听闻徐府二位公子不合，今日一见，看来的确不假。他还有事在身，便先行告辞。
　　徐辉祖差下人送走了双元，对徐增寿道：“三弟，你有事进屋说吧。”
　　徐辉祖进内室换了一件水青色长衫，出来见三弟徐增寿并未坐下，而是四处在堂屋里打量。他道：“家里也不大，里外你不都看过吗？”
　　徐增寿一边比划着屋子的大小，一边道：“二哥，北平燕王府的膳房也比这大许多。”
　　徐辉祖也不理他，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不料又听得他惊道：“二哥，你这椅子太旧了，明天我差人从我府上拿几件新的来。”
　　徐辉祖道：“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
　　徐增寿转了转眼珠，赶紧凑上前去，小声道：“二哥此次从宣府回来领赏，是不是不回去了。”
　　徐辉祖冷笑道：“你从哪听来的。”
　　徐增寿笑道：“果然是这样。自从爹去世，二哥承袭爵位后，一直在宣府吹冷风。这次总算可以近些聆听圣意，我们徐府又会有往日的荣耀了。以后有你在朝廷，大姐这个燕王妃坐的也稳当。二哥，你可要多多帮帮大姐才是。”
　　徐辉祖道：“大姐贤淑，与燕王琴瑟和谐，何需我帮忙。”
　　徐增寿摆手道：“若是在北平，自然用不着二哥帮忙。但是近日燕王要来京师受赏，二哥可要尽地主之谊。”他故意把后几个字说的很重，徐辉祖皱了皱眉头，道：“你我都是圣上的臣子，尽职守本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
　　徐增寿不屑道：“二哥真这么想吗？自从爹去世，咱们徐府也日渐衰退，二哥难道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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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辉祖示意他停下，厉声道：“爹的军功和威望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但爹说过，这也不是他一人的功劳，切忌骄躁。你若想坏了规矩，迟早要毁了徐府。”
　　徐增寿哼道：“这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二哥你说了，但你总是一根筋。以后，别怪我没劝过你。”说完，甩甩袖子，忿忿地走了。
　　徐辉祖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半分气愤半分愧疚，上天偏偏给了他这样的考验，兄弟二人同亲不同心。

　　马府的黄管事来到“云祥班”，跟班主谢云祥谈了一会。马府给的酬劳丰厚，谢云祥一口答应下来。送走了黄管事，谢云祥把人全叫到院子里，对大家道：“光禄寺卿大人家的小姐寿辰，请我们过去唱几出。文华，你安排下，看看演什么戏。”
　　大伙听了有大活，都叽喳地很高兴。谢文华面不改色，应道：“是，师傅。”
　　谢文茵问道：“师傅，那小姐的寿辰是哪天？”
　　谢云祥拍扇道：“我都忘说了，初十五那天。”
　　谢文茵一听，心想，跟张公子约了也是那天，看来得去告诉他才行。
　　谢文华见她不语，小声问道：“这次马府寿宴，看来不得不去了，改日再约张公子吧。你不用担心，到那天，我抽空去一下揽月亭，告诉他一声。”
　　谢文茵点了点头，忽又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初十五那日，朱允文从早朝回来，立刻叫了宝新来更衣。宝新见他今日很是高兴，便问：“果然今天要去赴约吗？”
　　朱允文笑道：“约好的事，还能有假。”
　　宝新为他穿上制衣司新送来的一套雪色金栗暗花锦缎长衫，再用一支和田暖玉簪束发。朱允文选了一件六福同春白玉件坠在腰上，手持岁寒三友水墨扇，对宝新道：“你看这样可好。”
　　宝新不住称赞：“您就是谪居人间的仙人。真不知将来什么样的娘娘才能配的上您。”
　　朱允文道：“我跟皇爷爷说，今日要去魏国公府上，以后若要再问，你也这么说。”
　　宝新道：“如今说去徐府，当真是合适不过了。但殿下为何如此在意这事。”
　　朱允文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有些慌乱，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哼哼了两声掩过去了。留着宝新一脸的疑问。

　　东宫瑾辰殿里，吕妃正在品茶，凌霄在一旁伺候着。一个小长随进来送了张红帖，吕妃看了，对笑着对凌霄道：“算上这次，已经连着送了十年了。也不容易啊。”
　　凌霄本在吕妃身边伺候，自从她进宫来，每年这天她都会见有红帖送来，只是从前她不敢问，如今她也算吕妃的近身宫女了，于是她大胆问道：“娘娘，奴婢很好奇，这红帖是谁送的。”
　　吕妃见凌霄也不是外人，于是道：“光禄寺卿马大人家的千金的生辰就是今天。十年前，皇上让我给长孙殿下物色合意的正妃人选，当时就有这马秋云小姐。本来等各位小姐长大，就要正式定下来。前几年，太子先逝，这事就一直耽搁下来了。不过马大人可一直记着这事，年年小姐生日，都送来帖子，生怕我忘了马小姐的年纪。”
　　凌霄心里哼了两下，对吕妃道：“不知这马小姐相貌如何？”
　　吕妃道：“十年前见过那一次，当时在各家小姐中就出类拔萃。如今，这选妃的事看来不能再拖了。找个日子，宣她进宫来一趟，你也帮我看看。”
　　凌霄正殷勤地给吕妃斟茶，手竟不自然地抖了两下，吕妃瞄见了，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