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枫对酒歌》李别

4、八方幻境

　　（小剧场）

　　“我到镇灵司与你当差，是谁指派的啊？”

　　——“奈何不渡之人常有，谁抢到就算谁的。”

　　“哦。那我现在是人是鬼啊？”

　　——“你现在是人的形态，不过既然你不是魔族所化，至少是个比我修为高的上仙。”

　　“哦。那你是人是鬼啊？”

　　——“我也是上仙。”

　　“哦。那黑白无常呢？”

　　——“他们当然是鬼。”

　　“哦。白无常为什么叫你将军啊？”

　　——“从前在天界做过的官。”

　　“那为什么到了阴司呢？”

　　——“天君叫我去的。”

　　“哦。你说，白无常也有长舌头吗？”

　　——“当然。”

　　“那为什么他不露出来呢？”

　　——“他说那样有失霸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好笑啊。”

　　——“该回去了。”

　　“哦。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猜的。”

　　“....”

　　我和夙风回到阴司的时候，恰好碰到聂厌被两个阴兵（就是那种从不说话，穿着整齐的护卫鬼差）押着往外走，前面一个身穿紫袍，怒目圆瞪的鬼差领着头。

　　夙风告诉我那是阴司的冥神，三大判官中掌管罚恶司的鬼差，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所以只能用各自府衙的名字来称呼他们。

　　据说罚恶司内有一个孽镜台，所有生前作恶的人，死后都要在孽镜台前照出孽障，再由罚恶司量刑后打入十八层地狱，刑满之时才可再入轮回。

　　走过他们身边时，我学着夙风的样子，一同朝着罚恶司行了个礼，他也向我们点头致意。神的气场着实强大，他从我身边走过与夙风在我身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发现我好像对夙风口中的“气息”有了一点理解。

　　回到镇灵司后，我问夙风我们什么时候去收恶灵，他道：“等通灵镜什么时候发生异动，我们跟着它走就好了。”

　　“那它什么时候会发生异动？”

　　“我从来没见过。”

　　我：......

　　夙风从前是天君手下的护法将军，说起来也算是个司战的上仙，在一万年前因为一些他不愿提起的原因被天君发配到冥界阴司做了镇灵鬼差。说起来算是有收服恶灵的权利，然而这一万年来通灵镜从未动过，因此只能行镇压之事，怪不得叫做“镇”灵司。

　　这收服恶灵的任务，原本由仙界的太辰仙君掌管，恰巧一万年前太辰仙君升为神君，便不想再管此事。天君倒也懒得安排，直接把锁灵囊扔给夙风，让他到冥界去顺便把镇压的任务领了。

　　谁承想半路杀出来一个卯越星君，愣是在夙风刚到阴司的时候就把锁灵囊抢了过去。卯越星君上报天君的理由是，他的宫里有一池水性极温的天泉，他可以将恶灵的灵识净化过之后再交给镇灵司镇压，以免它们相互吞噬修炼成魔。

　　也许是天君懒得搭理这些小仙的事情，便大手一挥，就这样同意了。

　　卯越星君还与夙风商量着，若是自己能力不足，遇到了收服不及的恶灵，便用通灵镜告诉夙风，请他来帮忙。夙风原本就不相信这鬼话，索性连太辰神君给他的收服恶灵的乾坤之术都没练过。结果他果然就做了这一万年的闲差。直到遇见我以后，他才翻找出来那块鹿皮给了我。

　　从那以后，每过三年卯越星君都会将他收服的恶灵送到镇灵司。而夙风每日也就是到六界之中逛来逛去，运气好的话，能碰到一些在人界惹事的小妖，他便靠着抓妖怪来解闷。

　　镇灵司内镇压的恶灵就在门口那具石头一样的桌案下，桌案侧面挂着三只银铃。除了每月初一可以进入下方的洞口查探以外，只有银铃响起，洞口才能打开，否则强行进入将会触发天雷。

　　夙风的一张嘴倒是能说得很，或许是他一个人在镇灵司闷得太久了，拽着我给我介绍了许多鬼差的趣事。

　　比如白无常谢必安曾经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舌头，导致说话不流畅，所以才养成了惜字如金的性格。比如秦广王苦追天君的侄女泤阳七万年，如今想上天界都要先向天君请示，还要保证不去泤阳仙子的寝宫打扰。再比如冥君殿下执意要到人间找一位能替他掌管生死簿的判官，距今已经近万年没有回冥界了......

　　不过，夙风讲故事的水平真是不怎么样，我听着听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梦里。

　　这个梦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非常熟悉，放眼望去，四处都是苍茫大漠，毫无生命的迹象。我蹲到地上，用双手握了一捧沙，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从指缝间落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渐渐起了狂风，我被漫天的黄沙席卷着，身体不停地转圈。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抬眼便又看到大漠尽头若隐若现地浮起一座大山。

　　风沙呼啸着，我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恍惚间好像有一只大鸟朝我飞过来，耳边有一个声音不停地问我：“你是何人？”

　　又是这句话......

　　可这次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是我一定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风沙越来越大，我彻底的睁不开眼睛了。我想张嘴说话，可几乎瞬间就被沙子填满了口鼻，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的意识也越来越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极度的无助蔓延全身，我正要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耳朵里又传来夙风的声音：“醒醒，嘿！”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那一刻，我猛地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夙风的脸，还有他的手——狠狠地敲在了我的额头上。

　　这个梦境真实的让我感觉背后发凉，那片荒漠，那座大山，那只鸟，似乎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猜测在我失去记忆前，它们一定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或者说，我曾去到过那个地方。

　　我一把抓住夙风悬在我额头上的手，将那个梦描述给他。他面上愈发凝重的神情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我梦里那个地方一定是存在的。

　　在我的追问之下，夙风终于开了口。

　　日月初开时，天地间一片混沌，那时并未有六界之分，所有生灵混居一处。天、地、人三族首领带着自己的族人征战四方，开荒辟土，不到万年的时间里，便使得生灵涂炭，遍地战火狼烟。于是八方帝主出世，划六界、行天道，并派出各自座下的上古神兽前去平乱，从那以后这八只神兽便世世代代负责守卫六界的交界之处，以防再生战乱。

　　数百万年后，八方帝主俱入归墟，身归混沌，此时六界已经有了完善的秩序，在六界君主的治理下，各族子民守护着自己的疆域，兴泰祥和，安居乐业。

　　于是这时的八大神兽便约定，将主人留下的命令化为各自族人身体的一部分，代表本族祖先曾经承受天命，让后代永远铭记八方帝主的功德。然后他们便创造了幻境，带着所有族人隐居其中，不再干涉六界生死。

　　天地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幻境所在，想入幻境，只能敬凭天意。传说有缘之人会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落入幻境，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一旦进去，便几乎没有愿意再出来的。

　　所以六界之中对这八方幻境和八大神兽的了解少之又少，随着许多上古典籍的失传，甚至没有人知道这八方神兽究竟是什么。只是天界的一些古籍记载着，“承天命者，八方之兽。身披九色，六界乃俢。”

　　七万年前，在天族的宴会上，一位刚从人界修成仙身的小仙君即墨喝醉了酒，当着众神仙的面讲起了自己的一段往事。

　　据即墨仙君所述，那日他到东海拜会东海水君天吴，行至朝阳谷上，忽然天光骤起，晃得他无法再腾云。待他慌忙落到朝阳谷上，才有功夫仔细观察周围。

　　然而众仙追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的时候，他却开始卖关子，一边说自己看到了身披九色羽毛的玄鸟，一边又说自己修为尚浅，看的并不真切。

　　虽然即墨仙君最终也没把此事讲明白，但是凭借着六界之间相互聊八卦的本事，关于玄鸟的传说还是沸沸扬扬地传播了几万年。

　　在神秘的事物面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相信它的存在。何况还有那句“承天命者，八方之兽。身披九色，六界乃俢”的记载，他们便明白了，那玄鸟身上的九色羽毛便是八方帝主的天命标记。

　　根据夙风所听到的八卦，在天界流传的玄鸟的传说大概就是：东海附近赤蛇一族占据了朝阳谷，意图联合妖界各族攻取人界，而昔日负责镇守边界玄鸟一族得知消息后，便赶到朝阳谷一举铲除了赤蛇族。

　　另外碰巧的是，原本生长在青丘之中的赤蛇一族，在那之后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于是众仙便更加相信这个玄鸟斩赤蛇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