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纠缠》凤尾菇

19、十九章

　　晏迟迟进门前向着外面抖了抖雨伞，水珠四溅，还没完全融化的刚刚落到伞上的雪籽也重重落地，浸进院子叶子落光的矮树下的泥地里。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缓慢，有些难熬。对比之下在学校就算要面对成堆的习题和试卷，也显得轻松许多。

　　今天下雨了，日下的冬天雨水极其罕见，雨滴还来不及穿越云层就变成了雪，今天却极难得下雨了。弟弟在家躁动得不行，晏迟迟在房间里关着门，都能听见走廊上他跑动的声音，像地震来临时挂在墙上和桌子边缘的物件纷纷落地，她连个躲开的地方都没有。不断传来的噪音，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放进箱子里的动物。

　　烦躁难以抑制，晏迟迟把窗户打开，一股冷冽的寒风立刻窜进房子，迎面吹得她一激灵，把她叹出口的气都吹散。

　　快到吃饭的时候，她不得不下楼，打开门正好和差不多同时出房间的弟弟打了个照面，他望着她停下了脚步，面色带着些许恼怒，晏迟迟都能感觉到他在咬着自己的牙齿。

　　“今天下雨了。”弟弟双手抱臂，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

　　晏迟迟漠不关心地关上自己房间的门，面无表情，“我知道，今天我上学了。”

　　“今天下雨了，”弟弟又重复了一边，看起来像一颗已经被点燃引线的炸弹，怒气马上要满溢，“本来今天我要去冰场的。”

　　晏迟迟动了动嘴唇，话还没出口，弟弟忙不迭继续补充，“妈妈答应我了，会跟我一起去。”，随后抬起下巴，用力瞅了她一眼，有些挑衅的意思。

　　“你要是想去现在也可以去，”她觉得自己这两天确实有些不正常，好像属于心脏的地方破开了一个洞，里面刮着阳光的光束无法刺穿的黑色的风，不断肆虐又无法停止，她的嘴巴实在无法说出温和的话语，冷淡和不带感情已经是最温和的状态，“记得穿好雨衣。”

　　随后轻飘飘地下了楼，赶在走廊上的炸|弹爆炸前。

　　晚饭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弟弟看起来非常想冲向晏迟迟，把她推倒在地。其实她觉得他的情绪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她让雨落下来的吗？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莫名好笑。

　　弟弟只是想要找一个对象，成为自己发泄情绪的靶子，一直以来他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只要有所不满，怒气便难以抑制，往往都固执地认为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他确实是在无理取闹，不过他敢闹是因为他有底牌，往下有人托着底。

　　但是谁能为下雨负责呢？

　　反正不是我，晏迟迟心想。

　　*

　　没开灯，江培风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灯的开关的位置，终于找到。他端着水杯正打算装水，一路过客厅发现妈妈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的羽绒大衣都没脱下。

　　之前她说今天会有一台大手术，本来以为差不多能在下班时间回来，结果他到家的时候她还没出手术室。

　　日光灯的光束太亮，妈妈翻了个身，哼哼了两声，拉了下穿在身上的大衣，碎碎念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培风连忙把日光灯关上，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再洗了个苹果，正考虑着要不要把面条煮好，把妈妈叫起来一起吃了的时候，她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快吃饭了还吃什么苹果，”她说得有些含混不清，“我煮个面条，马上就好。”

　　“老妈，你行吗？”江培风咔擦一下，咬了一口苹果。

　　“你个小兔崽子，什么意思？”妈妈在他脸颊上轻轻地拧了一把。

　　江培风揉了揉脸，做出一副被拧疼的样子，“我这不是心疼您吗，都倒沙发上睡了，煮面条又不是多麻烦的事儿，我来就成了。”

　　“行，冰箱里有点白菜，你把它切了下面条里，还有两个土豆再不吃就不行了，你一会儿看着顺手炒个土豆丝啊。”妈妈想不带想一会儿，干净利落地放手。

　　“怎么你做就煮个面条，换我又是让切白菜，又是让做土豆丝儿的？老妈你就会使唤我。”江培风咬着苹果，打开冰箱翻了翻，把白菜和土豆拿出来，放到料理台上。

　　“现在不就只能使唤你吗我？”妈妈又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子，“你一会儿叫我。”

　　面条吃完，江培风坐在一边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没有焦点地发着呆。

　　“你写作业去吧，”妈妈端起碗盛了两勺面汤，“碗放着，一会儿我洗。”

　　江培风一动不动地坐着，“我作业早写完了。”

　　“那该干吗干吗去，别再这儿傻愣着。”妈妈挥了挥手，语气有些嫌弃。

　　之前的睡衣晾在阳台还没干，江培风从衣柜的角落里刨到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那儿的睡衣，打算先去洗澡，走着不小心撞到了靠着椅子腿的书包，拉链没拉，口袋敞着，笔袋课本和练习题被倒了出来。

　　他把睡衣往床上一丢，蹲下来收拾，突然看到了那本字帖，动作一顿，身体好像被另一个灵魂控制了，把它轻轻拿了起来，放到面前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想到书店，他有些被揭穿后特有的尴尬，只是片刻，兴奋如同潮涨把其他的感官和情绪淹没。

　　这好像是一份包装好了的，精心准备的礼物，应该认真收藏，不应该被窥视。

　　“小风？”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边，而且门还开着，让江培风吓了一跳，啪的一下抄起旁边的练习册，一起拿在手上盖住字帖，“妈！你怎么不敲门！”

　　“敲了你没反应，而且你门都敞着。”妈妈走进房间。

　　江培风手忙脚乱，只好先把字帖放回书包里拉上拉链。

　　“你藏什么呢？”妈妈疑惑问道。

　　“没什么，就是收拾作业。”江培风揉了揉鼻子，一本字帖而已，就算拿出来也不会怎么样，但他就是不想拿，只能让妈妈把注意力回收，“老妈，你有什么事儿？”

　　“啊，就是之前忘记跟你说了，我周六有个大手术，午饭和晚饭我大概回不来，”妈妈语气有些抱歉，“你想去赵阿姨家吗？她跟我说还挺想你去。”

　　说到赵阿姨，江培风心有余悸，她人是真的不错，特爽朗一阿姨，就是之前来窜门的时候，她儿子把他的75187给拆了，BB-8虽然粒数不多，好歹也有一千多粒，就这么被徒手拆了，而且还有四粒找不到，想起来就觉得心在淌血，“还是不去了，离着有点远，周六约了同学一块儿复习。”

　　“哦，对，你们下礼拜月考，我都忘了这事儿。”妈妈拍了拍额头，神情懊恼，“是飞柏来吗？”

　　江培风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瞄了妈妈一眼，有一点点心虚，清了清嗓子，“还有俩同学。”

　　“一共四个人啊？”妈妈自顾自地盘算着，“我明天回来的时候顺便买点零食和饮料，要不然我给你钱，你们自己去买，人多的话，你们到餐厅那边写作业吧，比较方便也亮堂点，把餐桌收拾下……”

　　见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江培风连忙打断，“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我自己弄吧。”

　　“嘿，你怎么回事儿？老妈帮你安排，你还不乐意了？”妈妈伸手戳了两下他的头，“还不快点洗澡去？”

　　*

　　晏迟迟到教室时，课桌上放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笔记本。她拿起它坐下，翻开入眼的依然是生物笔记，字迹比之前那一本要清晰也要僵硬很多，好像每一笔都是用尺子标出来的，连一个连笔都很少见。

　　她看了江培风一眼，他大概已经开始早读了，伏在课桌上握着笔，不知道他在写什么。目光慢慢地，顺着额头往下，经过低垂的眼睛，经过脸颊，一直到下巴，没有遇到任何的坚硬，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散发着柔软的气息。太阳的一道光束透过窗户照着他，光线把他拉近耀眼又朦胧的光晕中。

　　晏迟迟巡视了一圈，没有人在看她，她还是把笔记本直接放进书包里，课桌肚子都让她觉得不保险，她不是很想让别人看到，或者和别人分享，总觉得这是一个她自己的秘密，也许最多再加上江培风。

　　沈求真在走廊上敲了敲玻璃窗，同晏迟迟招了招手，然后晃悠进了教室，“早上好啊。”

　　“早上好。”晏迟迟拿出一本昨天新买的试卷，翻开第一张准备开始做题。

　　“话说等毕业了，你光是试卷和练习册称斤都比课本还重了吧？”沈求真看着她做题，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牛顿也好爱因斯坦也好，跟她基本是没什么缘分，特别是大清早的时候。

　　晏迟迟没理她，在随手抽出的草稿纸上计算着。

　　“你做物理还是数学呢？”沈求真刚换好校服坐下，随便拿了本语文课本，为了应付等下的早读。

　　“生物。”晏迟迟停笔，往试卷上写自己的计算结果。

　　“啊？”沈求真大吃一惊，“生物还要算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