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符之秘》舒既白

20、夜探万法阁

　　“师叔谬赞了。清绮资质愚钝，只是……外婆生前是符修，留下了一些残缺的图谱和笔记，我闲暇时胡乱翻看，依葫芦画瓢罢了。

　　上次那符……也是外婆留下的，说是叫什么‘小辟邪符’，对污秽之物有些克制，只是没想到威力竟能驱散那瘴毒，想必是外婆在天之灵保佑……”

　　她将一切推给逝去的外婆和“残缺传承”，合情合理。

　　“小辟邪符？”苏媛秀眉微挑，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个符箓的名字，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她并未深究，转而笑道：“符箓之道，博大精深，传承尤为重要。我昆仑门藏书阁内，关于符箓阵法的典籍卷帙浩繁，从基础符文详解到上古符阵推演，包罗万象，堪称玄天大陆符道典藏之最。清绮师妹若有心此道，不妨……”

　　她说到这里，似乎才想起宜清绮外门弟子的身份，话语顿住了，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藏书阁？”宜清绮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强压下翻涌的激动，眼中只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向往和失落的光芒，声音低了下去，

　　“师叔说的是内门那座……非内门弟子或立下大功者不得入内的‘万法阁’吧？清绮……清绮只是外门弟子，不敢奢望。”

　　苏媛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心中那点因救命之恩而产生的亲近感更浓了些，安慰道：“无妨。外门亦有‘博闻楼’，虽远不及万法阁浩瀚，但也收录了不少基础功法杂学，符箓基础入门之类也是有的。

　　若有闲暇，也可去翻阅一二，打好根基总是好的。”她只当宜清绮是真心向往符道，想寻些基础典籍。

　　“多谢师叔指点。”宜清绮低头应道，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锐芒。

　　“哎呀，什么师叔不师叔的，听着怪生分的！”苏媛不满地皱了皱秀气的鼻子，“这里又没别人。”

　　苏媛夸张地叹了口气，干脆挪动身子，挨着宜清绮坐下。

　　肩膀蹭着她的肩膀，“清绮师侄，清绮师侄…听着多别扭啊！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师叔都把我叫老了，你看我师尊叫我‘媛儿’，峰里其他师兄师姐都叫我‘媛媛’，你也叫我‘媛媛’好不好？”

　　她歪着头，眼神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看着宜清绮。

　　宜清绮被她突然的靠近和亲昵的请求弄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发热。

　　她下意识地又往旁边挪了一点点：“这…于礼不合。苏师叔是内门精英，弟子只是外门…”

　　“什么合不合的！”苏媛打断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觉得跟你投缘。我苏媛看人可准了，你就是不一样！”

　　她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而且，我总觉得你身上…嗯…有点特别的东西。不是修为，是别的…说不清。反正，我就想跟你做朋友，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师叔。”

　　她眨眨眼，“叫一声‘媛媛’听听嘛？就一声！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宜清绮看着近在咫尺、充满活力和真诚的脸庞，那点因身份差距和自身秘密筑起的心防，在苏媛如同暖阳般直接的热情下，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她嘴唇动了动，那个亲昵的称呼在舌尖滚了滚，却还是有点难以出口。

　　“苏…苏师…”她尝试着。

　　“嗯？”苏媛立刻挑眉，眼神“威胁”。

　　宜清绮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媛…媛？”带着一丝试探和不确定。

　　“哎！”苏媛立刻大声应下，笑得眉眼弯弯，像偷吃了蜜糖的孩子，“这就对了嘛！听着顺耳多了。礼尚往来，我也不叫你‘清绮师侄’了，怪长的，叫你‘清绮’好不好？嗯…清绮…清绮…”

　　她念了两遍，忽然眼睛一亮，“诶，不对！清绮听着还是太正经了，不够亲近！我想想…”

　　她上下打量着宜清绮，目光落在她沉静秀气的眉眼和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上，忽然一拍手：

　　“有了！你看你，年纪不大，做事总是一板一眼，沉稳得像个…像个‘小老太太’。叫你‘绮绮’吧。‘宜清绮’，‘绮绮’。多好听，多顺口！”

　　她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

　　“绮…绮？”宜清绮愣住了。这个称呼太过亲昵，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从小到大，除了早已逝去的外祖母，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对！绮绮！”苏媛却越叫越顺口，笑嘻嘻地又塞给她几颗栗子，“就这么定了，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绮绮，你呢，叫我媛媛，咱们就是好姐妹了！”

　　想了想苏媛凑到宜清绮耳边，用气声说：“有人的时候，咱们还得装装样子。没人的时候，就这么叫！”她狡黠地眨眨眼，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

　　宜清绮看着苏媛孩子气的举动，再看看手里温热的栗子，那点不自在终于化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新的温度：“嗯…媛媛。”

　　“嘻嘻，这就对了！”苏媛心满意足地靠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剥着栗子，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名为“友谊”的暖流。

　　那层身份的隔膜，在这寻常的一天，被两颗年轻的心悄然打破，一个新的、亲昵的称呼，成了她们之间无声的约定和羁绊的开始。

　　自此之后，在无人处，“媛媛”和“绮绮”便成了两人之间专属的称呼。

　　苏媛会时不时溜到药圃或者后来宜清绮修复好的小屋，带来各种新奇的点心、有趣的小玩意儿，或者宗门里的八卦，强行“投喂”和“骚扰”宜清绮，美其名曰“给绮绮解闷”。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平静无波。

　　但有了苏媛这面人形的“护身符”，宜清绮的日子前所未有的好过。

　　份例灵石按时足额发放，再无杂役任务烦扰，钱通等人见到她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远远就绕道走。

　　她将大部分时间都关在小院里，默默修炼，稳固着因吞噬地火藤精华而暴涨的灵力，同时不断练习着那“焚天爪”符箓的绘制，失败率依旧高得惊人，但每一次成功的符箓，威力都让她心惊。

　　然而，苏媛那天关于“万法阁”的话，却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外婆留下的传承太过残缺，很多关键之处语焉不详，甚至自相矛盾。

　　她迫切需要更系统、更高级的符道知识来印证、来补全。

　　万法阁。

　　那里面，必然有残缺传承相关的东西，甚至……可能找到关于外婆遗愿、关于那个神秘鬼爪印记的线索！

　　她想去探一探。

　　夜探的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机会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降临。

　　宜清绮换上了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

　　她将自身气息压制到近乎于无，如同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悄然离开了小院，向着昆仑内门的方向潜去。

　　昆仑门底蕴深厚，守备森严。

　　外门区域尚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符箓的辅助小心穿行，但越靠近内门核心区域，无形的压力便越大。

　　一道道隐晦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交叉扫视着每一寸空间。

　　巡逻弟子皆是内门精锐，气息沉稳，步伐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鹰。

　　宜清绮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一座巨大假山冰冷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

　　她指尖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上面用银粉勾勒着极其繁复的纹路——“小匿形符”，外婆留下的高阶符箓之一，能短暂扭曲光线和微弱气息。

　　是她敢于冒险一试的依仗之一。

　　就在一队巡逻弟子即将转过假山的刹那，她猛地将灵力注入符箓。

　　符箓无声燃尽，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瞬间包裹住她。

　　她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阴影本身，气息也彻底消失。

　　巡逻弟子毫无所觉地从假山旁走过。

　　宜清绮不敢有丝毫松懈，凭借着“小匿形符”短暂的效力，她如同鬼魅般在内门复杂的建筑群中穿行，避开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警戒法阵。

　　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识海中因长时间维持极限隐匿状态而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万法阁那巍峨的、散发着古朴苍茫气息的巨大楼阁轮廓，终于在重重殿宇之后显现出来。

　　近了！更近了！

　　阁楼高达九层，飞檐斗拱，在月光下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海的精神威压隐隐从阁楼中散发出来，让人心生敬畏。

　　阁楼四周并无围墙，只有九根巨大的蟠龙石柱环绕，石柱上龙纹盘绕，龙目以某种奇异的宝石镶嵌，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看似空门大开，但宜清绮敏锐的灵觉疯狂示警——那九根石柱，就是一座恐怖的上古守护大阵，任何未经允许的靠近，都将引发雷霆万钧的打击！

　　她停在距离石柱百丈开外的一处茂密古树树冠阴影中，不敢再前进分毫。

　　目光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布满玄奥符文的巨大青铜门。

　　门环是两只狰狞的饕餮兽首。

　　怎么进去？

　　硬闯是找死！

　　那守护大阵的气息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用符箓破解？

　　她连这大阵的皮毛都看不懂。

　　外婆的传承里，根本没有关于这种等级阵法禁制的记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匿形符”的效力在急速消退。

　　就在宜清绮心急如焚，几乎要绝望放弃之时，异变陡生！

　　万法阁那巨大的青铜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道身影，如同流动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门内飘然而出。

　　那人身着素白长袍，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身法飘渺出尘，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她）似乎并未察觉百丈外阴影中蝼蚁般的宜清绮，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步踏出，身影便如水墨般在月色下淡去，消失无踪。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门还未关！

　　宜清绮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巨大的诱惑和致命的危险感同时攫住了她。

　　进？

　　那神秘人是谁？门为何会开？

　　里面是否有更可怕的守卫？

　　不进？

　　错过这次，下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