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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惊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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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夫人，您也知道，阿局这个孩子性子本就……有些孤僻，向来不爱跟人亲近。有人愿意领养他我当然开心，不过您是好人，不用碍着我的面子勉强收养他。您既然喊我一声院长先生，我总不能为了给他找个人家就……”
说到这，院长的语气明显有些吞吐。
他偏头望了一眼窗外正在开心耍闹的孩子们，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对面正笑得一脸从容的优雅贵妇以及那正紧紧抱着她的腿不放、一脸阴沉的小男孩，心里不由直叹气。
这是一间略显破旧的孤儿院，规模不大，说是孤儿院，倒不如说是贫民所更为贴切。而且外头的各种设施都很落后老化了，到处都是生锈的味道。
不过虽然如此，这些问题都没有影响到孩子们玩闹的心情。虽然一个个都穿着破旧，但是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很干净整洁，面上洋溢着满满的快乐，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照顾的很好。
山河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掸了掸手上的长竿烟斗——烟斗实际并没有点燃，这只是她的习惯性动作而已。
她垂眸瞥了眼身旁的男孩，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院长先生，您看他这样，我走得了？”
她叠着二郎腿，开叉的长裙本来是会滑落到大.腿侧的，然而此刻她的裙摆却是被男孩牢牢扯住，上下裙摆都被严严实实合在一起，半点春光不见泄，不过原本丝滑如绢的旗裙也被他的小手捏得全是褶皱。
男孩原本是呆站在她身边的，此刻闻言手捏得更是紧了又紧，低垂的眉眼瞧着依旧乖巧无害。
院长听闻她的话，脸上的尴尬又加深了几分。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慈祥地朝男孩招手示意：“阿局，快过来，快别缠着这位夫人。”
阿局充耳未闻。
“阿局！”院长冷下脸，喝了一声。
见阿局依旧没有半点反应，他无奈地望着山河歉声道：“夫人，您也看到了，他这脾气怪得很，您要是真的想要收养他……”
山河朝他无谓地挥了挥手，垂眸不悦道：“小屁孩，别扯那么紧，我这袍身可是遣了小城里那有名的老绣娘给绣制的。要是扯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她说话慢条斯理，然而话里天生的贵气却让人难以轻视。
阿局眼睫毛颤了颤，依然没有回答，不过手倒是放松了些许，虽然衣服上还是有褶就是了。
“啧……真是个怪脾气的破小孩……”
嘴里虽这样骂着，好歹没有强行把裙子从他手里硬生抢回来，倒有种放任的纵容。
见两人自顾自玩得开心，半点没有在意自己的话，老院长也无奈摇头，算是明白自己是无法说动她了。
“唉……既然山河夫人已经早有决定，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这对阿局来说也是件好事，我看着也挺开心。”
“院长先生平日里也挺辛苦的吧？每天照顾这小子……你看我干嘛？”见阿局忽然抬头紧盯着她，山河秀眉一挑，微倾下.身子，抬手轻轻扯了扯阿局的脸蛋，语气不善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是怪脾气的小、老、头？”
见山河虽然语气不耐，但脸上表情却是没有半点厌烦，老院长也知道她也是愿意的，倒也由衷替阿局高兴。他推了推老花镜，笑呵呵道：“说起来当年还是夫人将这孩子送到院里来的呢，我记得他当时也才十岁吧？到现在也就过了三年而已呢。”
山河闻言怔忡了片刻，许久才轻声道；“啊……大概吧。”
“这孩子啊，从小就独立，穿衣洗澡什么的都不让人帮忙……”
老院长絮絮叨叨说着，山河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儿。她抬眸望了眼窗外的天空，眸光深远，好似在怀念着遥远的从前。
袖子忽然被人扯了扯，她回过神来，见阿局正抿唇望她，漆黑的眸子里映满她的倒影，就好像她是全世界一样，心里不由微微一软。
她抬手抚了抚男孩柔软的短发，抬眸对院长微笑道：“他确实从小就聪明，东西一学就会。”
“不过夫人当初为什么给这孩子取名阿局呢？”老院长略微有些好奇。
阿局好像对这个话题也比较感兴趣，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隐隐蕴着期待。
为什么叫他阿局啊……
大概是因为，当初想要他能一直陪着自己，即便是以棋子的身份。
毕竟，她太孤独了。自从那人走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
山河在侧，落笔为局。
他是一颗棋子，是那男人留下的，为了束缚住她的心而设下的棋局，终其一生都难以破解。她起这个名字，也是为了告诉自己，忘了那个男人，才能重新开始。
“所以当初丢失我，就是因为姐姐想要破了这个局吗？”
身后忽然附上一具温热的少年躯体，少年熟悉的清冽气息萦绕鼻端。
山河没有否认。
阿局收紧了缠着她的双臂，脸愈发凑近她的脖颈，轻声恳求道：“那么，您能否接受我呢？”
接受我这般，摇尾乞怜的、懦弱无能的我。
“姐姐……我愿意……我愿意继续当他的替身……我心甘情愿……”
曾经很鄙夷他那原本极度高傲如孔雀，眼里无人能入眼的兄长，在遇到这人后就变得成日里一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怨妇模样，只觉他丢足了自己的脸。然而真正轮到自己了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么不知天高水浅，所谓的鄙夷，实际只是嫉妒罢了。嫉妒兄长那样空有一副皮囊的庸俗之人怎么配得上她，嫉妒她怎么愿意屈身于他的兄长而不选择更为优秀的自己。
嫉妒之心一旦生出，就如星火燎原。久而久之，嫉妒就变成了嫉恨，然后很快的，兄长就意外死了，自己也被她送到了孤儿院，还被她特意叮嘱院长将他加强管制。
啧，真是讨厌，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够做得滴水不漏，至少不会被她发现。
“活人是斗不过死人的。”山河良久才回了一句。
所以这句话是在拒绝吗？
阿局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好难过，然而他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问，怕山河厌恶。
他为了她，把自己变成了自己最不屑的那种人，再是心高气傲也不可能对着她也如此。她喜欢占据主导，他也能把自己卑微到尘土里，只愿她这朵花能够栽种到他身上，而后，跗骨不离。
“姐姐，套没了，我去楼下买。”他垂下眸，恋恋不舍松开了她。
山河没有回头，只似有若无嗯了一声。
见她这爱搭不理的态度，阿局心里抽痛得紧，本还有些话想说，此刻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了，喉咙只余一片哽咽。
他亲了亲山河的耳根，故作轻松地起身出了门。
大门掩上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涟涟泪珠莹透，满腹心酸。
……
“咔嚓——”
“姐姐，我回来了。”
屋里很安静，无人应答。
提着袋子的手倏地紧了紧，阿局呼吸忽地变得急促。他环视了客厅一圈，没见到人影，唯有走廊挂着的小夜灯透着微弱的暖光。
心跳渐渐加速，铺天盖地的绝望纷涌而至，心脏开始一抽一抽得疼。
“姐姐？”他又试探性喊了一声。
“姐姐您在这吗？”他冲到厨房，浴室，健身房，她常待的书房，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手开始不住颤抖，脑袋有些疼。
不对，她不会走的，她说过不会偷偷离开的，她离开的话，一定会带上他的！
他失控地咬起手指，原本提着的袋子早已不知掉落何处。
“阿局？是你回来了吗？”隔壁的卧房忽然传来女人疑惑的声音。
一瞬间，所有绝望与阴暗统统被这道女声驱散。他僵着身子走到卧房门前，颤抖着握上门把缓缓打开了门。
女人熟悉的曼妙身姿就躺在床上，她侧身躺着，手里拿着手机，键盘打得飞起。
下一秒，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啊呀……果然是你呐……怎么，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山河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轻轻绕着垂落在胸前的卷发，眼神微眯，跟个猫儿似的。
阿局一言不发走过去，径直来到她身前后，双手撑在她两旁，狭长的丹凤眼里不带半分情绪。
“姐姐，刚才我叫你，你怎么不回答我一声呢？”他沉声问道。
山河轻轻缠上他的脖颈，无谓娇嗔道：“姐姐懒得搭理嘛~”
阿局原本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她怎么回答都不要心软了，然而此刻一听还是泄了气。
“姐姐，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害怕……”
话还未说完，山河便嘟着嘴朝他吻了过来，未尽的话语悉数吞进腹里，满腹情绪也都淹没在了两人的口齿交缠中。
“等等……我去拿套……”
“你还真去买了？”
“不然呢？姐姐以为我去干什么了？”
“以为你怂了，没良心跑了呗。”
“不会的……只要您还要我……我就不会……”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唇齿交缠中，暮色渐凉。
屋内气氛正浓时，远处天边却是忽地传来一声雷鸣巨响，紧接着便有凉风吹进屋里来。
“阿局，去把窗关了吧，那雨都要飘进来了。”
女人忽地轻轻拍了一下身下的男生，而后抽起身自顾躺到了一旁。
“等会儿好吗？”他抱住女人的腰，撒娇地蹭了蹭。
“轰隆——”又是长长一声雷响。
“这好像是今年第一声雷吧？阿局。”山河拍了拍他的背，懒洋洋问道。
“是。”阿局一动不动，只静静抱着她。
“说起来，今天可是惊蛰了呢。”
“你哥哥的祭日，是在明天吧？”
“……嗯……”
“那就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吧，你有好久没看他了，他应该也想你了。”
“呵……是么？”大概，是想我死吧。
真惨啊，本该属于自己的女人，却被自己的亲弟弟抢了，无论是谁都不会还想着他的。
阿局开心地想着。
他心里滋养了许久的那朵花，终于开了。
阳和启蛰，春雷初鸣。
回温渐暖，万物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