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虎落平阳 ...
-
“哭什么,还以为自己是秘峰弟子呢?”
紫袍高发的妩媚女子用鞭柄抬起白宛的下巴,轻嘲道:“秘峰易主,半圣陨落,你现今不过是条丧家之犬,还指望有人像以前那般为你出头不成?”
确实,旁边看热闹的弟子很多,但出声阻止的却没有一个。
偶尔有一个面露不忍,也被身边人急急拉住。“你干什么?不要命了?!那可是老祖一脉的柳师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管柳师姐的事?”
老祖真名已不可考,辈份极高,连掌门见了也要叫声“师叔祖”。门下徒子徒孙无数,均属于能横着走就不会直着走的类型,俨然是太玄宗内最不能惹的派系。
围观的人摇摇头,怜惜地看了眼柔弱跌在地上的少女,最后露出个无可奈何的气愤表情,纷纷离去。
白宛垂着眼,余光里是太玄宗内门弟子贯穿的紫纱袍衣角,他们脚步不停,月白靴子又急又快地踩在石板上,溅起阵灰尘。
“哑巴了?”那位柳师姐扬起鞭,毒蛇一样的细长条抽在白宛肩上,那块衣料瞬间炸开,底下皮开肉绽。
疼得很,好像这辈子就没这般疼过......
白宛脸上血色全无,额头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鬓角碎发往下滚落,滴入石板灰尘里。
往日,柳金铃也喜欢找她的麻烦,却并不敢真的动手。那时候,白宛还是秘峰最小的弟子,她师父还没出事,秘峰之主,半圣清涯的名头在整个东境赫赫威名,就连太玄宗都得仰仗着这位半圣。
那时候,谁敢对她动真格?
不过是半载光景,这些人便从耀武扬威起来。
啪!
又一鞭抽在她腰间。
疼……
想哭……
白宛吸了吸鼻子,脸被护在手肘中,眼睛里水光乍现。实在太疼了,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始啪嗒啪嗒掉金豆子。
她天生一张柔弱脸庞,鹿儿样的眼,凝脂般的肤,肩头孱弱,垂首便是不堪风雨的易碎感,极易激发人的保护欲。但面对柳师姐这样的,则更多的是增加她们的施暴欲。
一场单方面的凌虐,于白宛而言,异常煎熬。
*
亥时,弯月高悬。
一道纤细身影跌跌撞撞行在道中。
越接近南山,小径便愈发凹凸不平。因为南山是没有拜师没有亲族没有道侣的内门弟子的住所,他们统称为“三无人员”,简而言之,没背景,没潜力。宗门修缮时很少有人提起这个地方,久而久之,破的更破,旧的更旧。
南山原先是太玄宗东南角落的一座普通小山,自打成了这些无处可去的内门弟子的住所,草庐小楼就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数月前,白宛被新任秘峰峰主的几个小徒孙从秘峰赶了出来,实在没办法便住进了这南山地界。
此处灵气稀薄,比不得秘峰。晚间还鸦声片片,瘆得白宛噩梦连连。
终于回到小楼,白宛实在撑不住了,靠在门边就开始脑袋发晕。
恍惚间,一张惨白的脸飘过来。
白宛被惊得一口气没接上,瞳孔骤缩。
“!!!!”
她扒着门框,却腿软动不了,眼眶里立马泪花打转。
别过来!
“魂没了?”来人脸色不解,顺手扶起白宛时摸了一手的血,皱眉,“……你这一天天的,尽被欺负。”
手上传来的触感温热,白宛终于有胆子看过去。
原来是住在隔壁的庄师姐。
白宛终于能找回声音了,她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小脸像刚从水里拎出来似的,汗津津的,令人怜爱非常。
“不怪柳师姐,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罢了。不怪她的,庄师姐也莫要为了我生柳师姐气了。”
她眼眶里还含着刚才被吓出来的泪花,衬得乌黑眼珠似水底石,沉静又清澈。
庄师姐听了恨铁不成钢,“她发疯症,你就由着她打你?”
“没关系的,”白宛抿嘴一笑,眼睛里散发细光,“柳师姐这疯症来得蹊跷,说不定宁真人已有打算了,我忍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庄钰其实并不信这个什么疯症,在她看来,柳金铃就是知道白宛小师妹良善,找借口来欺负人罢了。
她没揭穿,只叹气道:“我明日去药峰问问有没有什么可治疯症的药去。”
“嗯,庄师姐你人真好。”白宛被扶着坐在小凳上,她怯怯拉住庄钰的手,笑得又甜又乖。
庄钰三十出头的年纪便练气圆满,一只脚已经踏进筑基,只等她完成那最后一步便可拜师成道,开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了。按理来说南山这片奉承她的人多了去了,早该对那些好话免疫。
可这会儿,右手被人这样小心地握着,庄钰不可避免软了心肠,“你啊……”
她摇头,又道:“谢师兄同大师姐快回宗了,你明日莫往主峰去。她那一脉最是针对你,小心为上。”
大师姐洛云中,乃太玄宗最有资格嚣张跋扈的仙二代。她是老祖仅存在世的血亲,备受宠爱。现今不过一十七便步入筑基境界,天资绝世,在东境难逢敌手。
这人哪哪儿都好,但白宛不喜欢她。
想到这事,白宛又恼又怂。
彼时她还是那个被人捧着的太玄宗小师妹,偶尔有老祖一脉的人找麻烦,她也能装可怜哄得身旁的师兄师姐把人气哭回去。天不怕地不怕。某次途径华峰,听到有人在说她大师兄坏话,白宛当即就炸了。
她大师兄是谁啊!
年少成名,地榜前三的人物!半圣座下大弟子,响当当的少年仙君!
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说她大师兄有勇无谋不堪造就?
但那时白宛刚气势汹汹迈出去一步,就差点被里头的人吓哭。
洛云中修为力压同代众人,冷若冰霜,简直是止小儿夜啼的人物。白宛对上她,不用细想便知没有丝毫胜算,但心里气不过,脑子一转,白宛就想到个解气的法子。
这个法子让白宛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悔不当初。
谁能想到,堂堂天骄被传有磨镜之好居然不澄清,还纵容这个谣言传遍整个东境,以至于现在旁人一提到太玄宗洛云中,想到的就是她好女色。
事情闹得太大,执法堂都出动了,白宛当时确实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不过最后却不了了之。那一阵子白宛报了仇,明明威风的不得了,却一见着洛云中就脚底下抹油,溜得飞快。
以前,白宛以为自己是心虚,现在想来,发现洛云中每次看过来的眼神都古怪得吓人。
她定是发现了什么。
白宛坐在小凳上,又是一阵窒息。
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然而还是……
无助。
想哭。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
庄钰叮嘱完,就看到白宛一脸绝望,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把情况说严重了,便安慰道:“主峰离药峰远,只要你不往那边走就没事的。要真碰上了,你应付不来就去找谢师兄,他是掌门首徒,向来爱护门内弟子,在大师姐那里也极有面子。”
白宛稍微恢复点精神。
在庄钰帮着把伤口处理了之后,白宛也没打坐,早早爬上床。
她托着腮,忧心忡忡叹气。
柳金铃的事,也不知道庄师姐能不能意会……
*
药峰常年热闹,来求丹的,疗伤的,一批一批没个停。
被白宛担心能不能理解她话里意思的庄钰天刚擦亮就赶过来,趁着人还不多,拉了个看起来挺喜欢唠嗑的师妹便问:“这位师妹,借一步说话。”
师妹眼睛亮亮,亦步亦趋跟着庄钰去了角落,“师姐有何事?”
“来问药,”庄钰轻咳,“我有位友人,近来脾气暴躁,动不动发狂伤人,见了血才罢休。这是何症?”
师妹头上簪了朵小黄花,年纪小,听见事儿一惊一乍,“这般吓人?”
庄钰面色沉重,点头。
“可否告知是哪位师姐?我也好确认一番。”小黄花师妹试探出声,神情跃跃欲试。
“柳……哎,算了。”庄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师妹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吧,我先走了。”
小黄花师妹没拦住,万分可惜。回到药峰的师兄师姐身边还在嘀咕。
“脾气突然暴躁,动不动伤人,还得见血才罢休。是什么病症来着?这几日怎的常听人说起这个?”
“好像是疯症,可吓人了。”有人回她。
小黄花师妹一拍大腿,“对啊,就是疯症。我说怎么耳熟呢!师兄你是不知道,最近常有人来拿药,症状就和方才那位师姐说的不差多少。还都含含糊糊的,只说得病的那位姓柳。”
“柳?莫非是华峰那位柳师姐?”
“什么,华峰那位柳师姐得疯症了?”
消息传出去时,白宛还在药峰的灵植园施雨。她右手捏着印口诵法诀,水珠均匀撒在成片百结草上。
施雨术只要极少的灵力就能施展,是个极简单的法术,不过要做到把雨水分布得均匀,则需要很大耐心和精准的控制力。
“宛宛师妹,你这施雨术又精进了。”负责另一座园子的师兄笑眯眯道。
见到他,白宛身体微僵,不自在地退后几步,“哪里,刘师兄修为深厚,我这不过小伎俩。”
刘师兄也不恼,继续说:“方才听闻华峰那位柳师姐得了疯症,宁真人已经打算请药峰的真人出手了。就是不知这事,宛宛师妹是否知晓?”
听到这好消息,白宛刚弯起眼睛,就发现不对劲,警惕地绷住脸上表情。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做的事儿就被发现了?
想到这种可能,白宛勉强地挤出微笑,“我也是刘师兄说了才知晓此事……”
绝、绝不承认!
刘师兄眯起眼,慢慢逼近白宛,压低的声音里暗含威胁,“宛宛师妹好生聪慧。只是药峰能人众多,宁真人显然也颇为看重柳师姐,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循着蛛丝马迹,最后总能揪出幕后使者。届时,师妹下药毒害柳师姐的事就要败露了,日后恐怕不好过啊……”
“……”
???
白宛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