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莫笑》迷谷树

5、第五章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从未放在心上，只是一心等着信王的消息。

　　黑夜将至，又是等待一天无果，琲儿看着黄昏，还有那火烧似的云彩，每日每夜都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的记忆再次浮现。

　　已经进入深冬，年关将近，村民们都在张罗着各种年货，等待着新年的到来，这时一大群官兵带着一批外地人踏着白雪而来。虽不知来意，但村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外乡人，村长和村民都很高兴，热心的去招呼。却发现这些人都是生病的人，因为没有大夫，父亲母亲身为药农便派去照顾他们。
　　儿时因为母亲体弱时常生病，家里无钱治病，琲儿便经常女扮男装去药房当小工赚取药钱，便在药房学会了一些皮毛的医术。母亲连去几日照顾病患，回来发现身体有异，琲儿看了一下病症，竟与瘟疫相似，再去查看其他村民，才发现大多村民也已被传染。

　　琲儿前去找守卫的官兵询问情况，他们神色慌张地把她轰走了，瘟疫毕竟是大事，琲儿不敢妄下言论。想去镇上问问师傅时却被拦下，才知道早在这些人来的时候全村就已戒严，不准出入。

　　看着母亲，弟弟，父亲，和全村的人相继病倒，官兵却并未带来药材大夫，使其自生自灭。为了救大家，不能出村的琲儿，只能深夜偷跑进把守松散的深山中采药。

　　寒冬时节，草药怎会好找，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些勉强能用的。远处的天边露出鱼肚白的颜色，琲儿不敢再耽搁，要在天亮之前回到村庄才行。

　　琲儿奋力奔跑着着，还为见到村庄，便见到远处阵阵浓烟升起，那是村子的方向。琲儿心生不详，不觉埋头加快了回程的脚步。

　　再次仰头前望，却见村中火红一片，那火光在夜色里冲出，空气里漫天落尘飘飞。火光里，每个人都被衬成黑影一片一片晃动着，火，带着一种恐怖的声音，急惶惶地吞噬着房屋，树木，和人。而官兵却把村子围得水泄不通，将冲出来的人悉数刺死，又无情地将尸体重新扔进火海之中。

　　琲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她想冲过去救家人，救弟弟，但是双脚却如树桩般被死死定在原地。

　　最后她选择了逃避，她抱着颤抖的身体卷缩在草丛之中，让自己不去听，不去看……

　　她就是这样懦弱无能又卑鄙地捡回了一条命。

　　火不知烧了多久，仿佛将一切融化，融化了白雪，融化了房屋，融化了尸体……

　　火光将天空都染成了红色，但那远处的红，不知是火还是刚升起的朝阳。明明是火，明明是朝阳，却充满了死亡之气，看不到任何希望。

　　她恨那些屠杀村民的官兵，更狠躲在一旁不管他们死活的自己。

　　因为愧疚，她只能等带官兵和山贼离去，偷偷将村里还能找到尸骨的都给下土安葬了。因为在废墟中被烟尘呛了太久又太过悲伤，所有的一切都反噬给眼睛。自那以后以后眼睛就变得不好了。

　　她呆坐在满是尸体的坟地里，本以为会这样死去，但是隔壁村的村民却将她救了下来。

　　而她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要为村民伸冤报仇！！

　　思绪回转，看着手里的匕首，如今已半月有余，依旧未有丝毫消息，要不要以还东西为理由去找李熠浔呢？

　　那天他走以后，琲儿实在是找不到回去的路，看他既然走了，就原路返回了。便瞧见匕首还丢在哪里，是他忘了拿，还是不要了？

　　之前琲儿是被限制自由的，但是自从见了李熠浔之后，坊主便允准了她随时出入了，犹豫再三，琲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去了信王府。

　　拿着那日拉下的匕首与披风，躲在信王府门前的一个转角处，巍然而立的门匾，让琲儿望而却步。本是想以还披风和匕首为借口的，但是想想又着实搞笑,他怎会稀罕这些东西。

　　在门口站了许久，只见门可罗雀竟无一人进出，转念一想，当今皇帝一共只有三个儿子，李熠浔作为当朝的二皇子，门户如此冷清萧条，他真的没落了？那他真的能帮自己吗？她产生了怀疑。

　　此时一辆马车由远处驶来，马车依旧朴素平常，身旁没有一个侍从跟随。门口的守卫瞧见马车过来，便早早打开了大门。琲儿躲了起来，想看来着是谁？却见李熠浔由马车中走了下来。居然能够真的见到李熠浔，这使琲儿又惊又喜，这是绝佳的机会，只要她壮起胆子，冲过去，就可以了……

　　在琲儿牟足勇气，要冲过去时，李熠浔无意间向琲儿的方向瞟了一眼，琲儿无暇躲闪，两人便这样对上了视线。但也只是一眼，仿佛像是看到街上无数个无关路人那般，李熠浔便轻描淡写地移开了视线，进门而去了。

　　琲儿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别说能不能帮，如今会不会帮还是一回事了。

　　是不相信她吗？

　　琲儿望着窗外，看着眼前的一片苍茫，陷入繁杂的思绪当中，漂亮的星眸，也变得阴晦不明起来。

　　俊儿进来，看到琲儿又站在窗边望着门口，假意关心地问道：“姐姐还在等信王殿下？”

　　“透透气而已。”琲儿收回目光，转回往日的内敛柔弱。转过身坐下，冷冷地说道。

　　“琲儿姐姐如今得到坊主赏识，日后定会飞黄腾达的，莫要妄自菲薄。”

　　“是吗？”俊儿自知心虚，便继续奉承，琲儿却无心与她周旋，懒懒回了一句。她与俊儿的情分在她替她去见薛诛的时候，便没有了，那也无需好言相向了。

　　琲儿一向不苟言笑，对人清冷，但是面对俊儿时，却总是体贴非常。这也是俊儿喜欢和琲儿亲近的原因之一，体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和大度。

　　而今心不在焉，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心气正傲的俊儿有些不满，倔脾气正要发作，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她只得强忍下怒气向引起的源头去看。

　　只见院中出现一穿着华丽的女子，被众人簇拥而来。

　　再去细看，原来是慧儿。慧儿身为清乐坊的花魁，是李熠浔来清乐坊唯一会见的姑娘。身份尊贵，是有自己的院室的，平日里鲜少出来，就算同是清乐坊的姑娘也只能在重大场合，远远地瞧上她一眼。琲儿与俊儿虽是升了住宿待遇，但仍是多人居住的大院。院中众人心中的仰慕对象突然造访，自是不会放过一睹芳容的机会，将慧儿围个水泄不通。

　　慧儿一身粉白色衣裳，远处看时，只见体态轻盈，步步生莲。待她走近，才见她那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朱唇皓齿。虽是风尘女子，但一颦一笑却给人一种高洁清艳之感，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琲儿与俊儿自然也只是远远地看过慧儿几眼，并未近身细看过。如今慧儿突破重重包围，一个大活人正逐渐向自己靠近，停到了二人面前，只觉恍惚如梦。

　　“不知慧儿姐姐到来，未曾远迎，是俊儿失敬。”见到慧儿，竟连平日里以美貌自居的俊儿，都不自觉垂下头来。但如今她的名声在外，仰慕者众多，只是自卑了片刻便恢复了傲气，一副主人的状态抬起头来对慧儿说道。

　　慧儿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眼波流转，便改变视线看着琲儿说道：“我能和琲儿妹妹单独聊几句吗？”

　　关于那日见信王的是琲儿这件事，知情者虽全部都被坊主封口了，但身为乐坊的顶梁柱，信王身边的红人，自是知道实情的。
　　慧儿下了逐客令，慧儿身边的丫头便开始疏散不情愿离开的看客们。一向是众人焦点的俊儿如今被琲儿被抢了风头，心中自是不快。但不想走的她还是忙揽住琲儿的手臂，黏在琲儿的身上，亲密的说道。“我和琲儿情同姐妹，无话不说，之间从没有秘密的。”

　　慧儿没有反驳，只是轻笑着看着琲儿。琲儿愣愣的，半日才缓过神来将俊儿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扒开，怯怯地说：“你先出去吧。”

　　“我……”

　　“俊儿姑娘，请吧。”俊儿还想挣扎，慧儿身边的丫头便强制将她拦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室内就剩下了两人，慧儿自行找了位置坐下，脸上仍带着笑，盯着琲儿说道：“你也坐下吧。”

　　“不敢。”慧儿是信王身边的人，是不是信王让带信过来了呢？琲儿心生希望，恭顺地站在一旁，怀着忐忑的心情，深埋着头，等待慧儿的问话。

　　一时间屋内陷入静默，而慧儿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琲儿被看的不自在，垂着的双手不停地扣着手心，才又低声回道：“姐姐如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差个人过来说一声便可，何须受累亲自跑来一趟。”
　　“倒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就是与旁人一样，想来瞧瞧能让信王殿下留宿之人，究竟是什么俏模样，果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惹人怜爱呢。”

　　慧儿是信王身边的红人，适才瞧见慧儿要单独见她，琲儿便以为是信王让她带来了什么消息，一时紧张忐忑起来。但听这话的意思，是自己又想多了。

　　“琲儿不敢当，而且那些不过是坊间谣传罢了，信王殿下那日并未有留宿。”

　　慧儿不可置否，瞧着炉子上烧得翻滚的热水说道：“能讨杯茶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