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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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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慕泽看起来丝毫没给自己长姐脸面,一脸的轻蔑之意连街对面的胥怀薇都看得清清楚楚,遑论他们周遭来往的百姓。
柳少爷的嘴一直没停过,距离有点远,胥怀薇听不分明,依稀能分辨出什么“脸面”“装模作样”“耻笑”之类的字眼,总之说话肯定不会有多好听。柳慕瑶的脸色也很难堪,她尽量避让着来往因为柳慕泽大声斥责引来的视线,一副哀求之态,看了叫人生怜。
不过柳慕泽可不会怜香惜玉,柳慕瑶眼看没办法,伸手扯过他的衣袖求情,却被她的好弟弟不假思索地利落甩开。身娇体弱的柳美人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身边带着的丫鬟也没有扶她一把的动作,看样子也是对自家二少爷发怵得很,并不敢擅作主张。
这一场街头闹剧就在此时戛然收场。柳慕泽发作完,甩下柳慕瑶,转身自顾自地往相国府的方向走了。他那可怜的长姐刚被甩过脸色,又被如此无视,也没半分脾气,最后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胥怀薇不晓得现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前世夺去他夫君真心的人这般受辱,按理说她最起码也该感到解气愉悦些,可她确实连一丝丝大快人心的波动都没有。甚至替柳慕瑶不平难堪的情绪还要多些,有些酸涩。
这念头一出,把胥怀薇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可是前世和赵景弈有私情让自己伤心过的人,而且胥怀薇前世之死多少也算是被柳慕瑶的贪生怕死阴了一把,柳慕瑶在她这可真不能成为什么值得心疼的人物啊。
难道是自己重活一世,带着上一世记忆,有了所有事情的先知之力,养成了优柔寡断兼爱天下的性子?胥怀薇感觉自己有被自己的臆想恶心到。
可能还是亲眼看到柳慕泽对自己姐姐的态度太恶劣了吧,大街上随意践踏柳慕瑶的尊严。
在胥府,胥怀薇家里也是兄妹两个人。大哥胥怀远一直很疼自己这个小妹妹,母亲早逝,哥哥比她年长几岁,从小时就担当着护花使者的身份宠着自己,从来没有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姨娘的身子不太好,和爹爹成亲时两人就约定好了不再生养,夫妇俩安心照顾好他们兄妹二人就足矣。爹爹呢,虽然他身为镇北大将军平日里军务繁忙,为人又粗枝大叶,胥怀薇闯祸时下手教训起来也是毫不留情,但是也是打从心里疼爱她。
一家人都把她奉为掌上明珠,胥怀薇是泡在蜜罐里被宠着长大的,所以看到柳慕瑶的境遇也是将心比心地不落忍。
她记得柳慕瑶虽为长女,却是庶生,柳慕泽倒是大房柳夫人所出。上一世柳氏一族攀上了太子这根高枝,柳慕瑶顺利当上了太子妃,不出意外还将是未来的国母。而胥怀薇自己嫁了个不如意的夫君,父兄后来又奉旨北调,远隔万里难以亲近,整日里都深觉自己孤苦无依。
本以为两人的处境天上地下,如今看来柳慕瑶过得也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看柳慕泽大街上对她毫无顾忌地肆意发火,在柳府的境遇也可以想象。上一世大抵也只是父兄拿捏在手里,辅助母族繁荣和父兄登及人臣的一枚棋子罢了。
前世的爱人还让自己抢走了。一纸赐婚棒打鸳鸯,胥怀薇强求来了四年的同床异梦,一段行尸走肉一般的噩梦姻缘,有情人被分隔两端,她自己亦是终日自困龃龉不得安生。
上一世死之前知道真相时胥怀薇无疑是恨过的,现在想来谁又是真得有滔天的罪过呢。
赵景弈接到密信带人去救柳慕瑶,并非有意置他们独自留在庙里的一群人于死地,知道自己所爱之人陷于险境时又有谁会无动于衷。柳慕瑶面对敌军贪生怕死,出卖他们以求生路也是可以理解,就连胥怀薇自己前世被灭口前不也是万般的不甘心吗,敌军重重围堵下,竟还存着一丝被神兵天降解救的痴心妄想。
胥怀薇想,可能一开始就是她的选择出了错,她明知道赵景弈对自己无心却还是强求梁帝赐婚,最终牵一发而动全身,换来三个人的惨烈下场。
这一世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赵景弈了,如此一来,相信三个人都会有更好的结果吧。
这时,沐冬把刚才胥怀薇挑好,让胭脂铺老板包起来的几样水粉拿过来了。看见她家小姐站在铺子门口呆呆地伫立在门口,喊了一声,终于是把胥怀薇从自己长久的浮想里叫回来了。
回过神来,这时候胥怀薇也没有了接着逛逛买买的心思,就带着沐冬回胥府了。
刚刚踏进胥府的大门,有眼尖的丫鬟看见她就往主厅的方向去了。胥怀薇也不敢溜回自己的厢房,果不其然,很快胥夫人就面带微怒地从厅里出来找她算账了。
不等姨娘开口,胥怀薇决定先发制人,她拿过沐冬手里包好的胭脂,笑嘻嘻地迎上去:“姨娘,看看薇儿给你买的胭脂,特别好用呢。这可是在全京都最好的胭脂铺买的,薇儿用了心挑的,姨娘看看喜不喜欢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胥夫人一时不好发作了,胥怀薇闯祸后又撒娇讨好的套路在她爹爹那里不怎么管用,但在心软的自己这里却是屡试不爽。
看着小丫头的卖乖样,胥夫人微叹口气,先带着人回主厅里坐下,又屏退了一众伺候的下人。胥怀薇撇撇嘴,晓得今天的一顿说教大概是逃不了了,便垂头丧气地瘫在座椅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姨娘。
本来就不忍心过多苛责,看到自家丫头眼巴巴的委屈模样,胥夫人说起话来更是软声细语了,简直不像是在训人。她伸手摸摸胥怀薇的头顶,忧心忡忡道:“你呀,姨娘简直不知道拿你这个鬼灵精如何是好了。以后出门去没有结伴的人,起码告诉姨娘一声,姨娘多派几个小厮护着你,上次落河的事才过去多久,姨娘心里还后怕着呢。”
胥怀薇忙不迭地认错,坐起身子,挺直胸脯伸出右手起誓:“薇儿知道了姨娘,以后再也不敢了,薇儿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偷溜出府了,绝不让姨娘担心。”
胥夫人看着胥怀薇笑嘻嘻的发誓,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在哄自己开心。怀薇这小丫头从小就有一堆鬼主意,不像她大哥那般稳重,说教再多恐怕也只是无用功。
只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真懂得知错就改就好了,以后乖一些。返京前你爹爹也特意嘱咐过你,京都是权贵繁杂之地,不比北关那般自由,你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没事不要过多地抛头露面。还有记得要把自己的脾性也收一收,学着稳重些,你不要嫌姨娘唠叨,翻来覆去地重复,这些话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胥怀薇继续敷衍着,连连点头称是,表示自己知道了,清楚了,记得了。
胥夫人看她也是听厌了,就说起旁的事情来:“对了,前几日收到你爹爹从驿站来的书信,约莫这几天他就要回来了,还有你大哥。你这几天要更加乖一些,收收心,不然再闯了祸,依着你爹爹的脾性,怕是不能像我这样好说话了。”
胥怀薇显然只听进去了前半句。爹爹和大哥要回来了,她心情立马变得雀跃起来,瞬间把方才姨娘轻飘飘的训话丢到天边外去。一别几个月,她确实想自己的父兄了,一家人能马上团聚简直是太好了。
一高兴她就忘形起来,盘算起爹爹和大哥这次回来会给自己带什么礼物,回来后一家人去哪里出游享乐,迫不及待地跟姨娘商量起来。于是主厅里又变成和乐融融的气氛,叫人根本想不起刚才这里是有人犯了错在挨训。
信是前几日就收到的,说是近日就能抵达,实际上也没有教胥怀薇等多久。不过两日后,府中用过午膳没多久的时辰,胥家父子俩就回来了。
不过两人进门的时候,胥怀薇已经午憩入睡了,没人打算把她叫起来扰她休息,所以她就没有第一时间和回来的人见上面。风尘仆仆的父子俩稍微修整,吃了些东西,就先行进宫去殿前复命去了。
待胥怀薇一觉沉沉醒来,人尚在宫里,她还是没有见到爹爹和大哥。不过满满当当堆在外间桌上的礼物很好地抚慰了她些许懊恼的心情,胥怀薇觉得先坐下来,拆着礼物慢慢等人也是蛮不错的消遣。
打开一方雕刻精致的檀木盒,一只狼毫笔,啧啧,这么无趣的东西一定是爹爹送的了。一只粉色绸缎的香囊,闻闻一股艾香味,好没新意,得,不用想肯定也是爹爹送的。一对翡翠绿的耳坠子,一副金澄澄的臂钏,还有玉镯和碧钗……
怎么拆出的礼物都是爹爹那个老古板能送出的东西啊。她一向不中意这些小女儿家喜欢的饰物。果然,爹爹给她挑礼物还是这么的不上心。哼,等他从宫里回来,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怨怨他。
直到打开桌上最后一个乌木盒,胥怀薇才看到了感兴趣的小玩意儿。有一串手工编织的狼牙吊坠,狼牙的光泽没得说,如莹如玉。一根牛皮嵌金柳木柄的训马鞭,用手摸起来的质感,也能晓得是为上品。还有一把东瀛制式的弯月短刃,不过好像还未开锋。一只鎏金衔杯纹的银壶,一只乌漆人面的彩饰陶埙。东西不多,但是样样件件都十分合胥怀薇的心意,不用问,一定是大哥为她精挑细选的手笔。
果然这家里的男人,还是只有哥哥一个最懂自己的喜好,胥怀薇抱着一堆礼物,心里暗自腹诽着。她已经急不可待地想要摆弄起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了。
一下午的功夫,姨娘吩咐好让自己好好练习的古琴,胥怀薇也投不进半分心思去。她时不时地就找缘由,溜出房门去庭院里转一转,或者在府门口望一望,翘首以盼着爹爹和大哥赶快回府来。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一直到了暮色霭霭的傍晚,两父子这才复完命,从宫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