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纪》空楼

1、楔子

　　大陆西北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似乎是整个世界边陲的屏障，隔却了尘世与飘渺的仙府。一万年了，那些冰雪始终不曾融化，一直孤寂的守望，如同这片大陆温婉的母亲一般。
　　天寂山的山腰，寒风凛冽，刺骨疼痛的冰冻使得很多上古树木枯败而死。皑皑白雪映衬着焦黑的树干，更影射出一种肃杀的死亡气息。这样严酷的自然环境下，却见一青衫女子轻盈的略上树稍，空洞的双眸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世界。
　　缓慢的，风里似乎传来了隐隐的声音，女子竖起异于常人的尖尖的耳朵，微微转了转头，唇角扯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很久没有人来天寂山了呢！”旋身，翻下树梢，踏雪而去，空茫的雪地上，竟是不见半个脚印。

　　“妈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有什么雪薇，莫不是被骗了。”天寂雪山上，一排蜿蜒的黑点艰难的前行着，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紧了紧扛风雪的兜帽，骂骂咧咧的嚷了起来。
　　一行旅人闻此言都是略略的不满，议论之声渐渐壮大起来，唯走在中间的男子紧绷着脸，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守山的雪妖耳朵灵得很，再这样吵嚷下去，莫说雪薇，恐是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此言一出，骂的沸沸扬扬的男人们都沉默了下去，想必是被雪妖这个大家一直缄口不提的事情震慑住了，纷纷埋下头继续向山上爬去。
　　的确，住在天寂山脚下的村民都对雪妖有所耳闻，传说那是守护天寂山的山神，常年驱赶那些想要爬上天寂山的旅人，但凡雪妖出现的地方，都会出现狂风雪暴，能够存活下来的人是少之又少。
　　刚才冷声叱喝的男人，举目向云端望去，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因为莫名的原因，苍白的脸庞竟然红润起来，他不禁攥了攥拳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公主，终于要见到你了，诺阿人有希望了。”
　　正思索间，一阵狂风卷过，夹杂着坚硬的冰雪，打得人脸生疼。旅人们慌乱的捂紧兜帽，却听见人群中爆出一声尖叫。“天哪！那是什么？是……是雪妖！”
　　男子猛然抬起头，果见远处一青衫的人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掠来，轻盈的根本不似个正常的人。是了，雪妖怎么会是人呢……
　　一行旅人由于过度惊吓，竟是顾不上逃跑，定定的望着来人，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转瞬，一袭青衫已逼至眼前，却是一貌美的少女，唯银色空洞的眼眸和尖翘的双耳显示出她异于常人的身份。“嘻嘻……很久没来这么多人了！”少女欢快的掩嘴而笑，声音悦耳如同天籁。
　　旅人们不敢答话，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忽见天际一道白线奔涌而来，声势浩大，似冲锋陷阵的千军万马，震天动地。
　　“是雪崩！是雪崩！”旅人中有反应快的不禁惊呼起来，转身就跑：“快逃命啊！”被这一嗓子震动的其余人堪堪缓过神来，都发了疯似的向来时的路奔去。
　　青衫少女嘴角扬起一抹讥诮似的笑容，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欣赏着旅人夺路而逃的狼狈模样。是啊，在这空茫寂寥的天寂山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有趣呢？虽然少女内心是如此渴望回到那个曾经有着温度的世界，却终于不得不把一生献给这里。与其痛苦压抑，倒不如就这样玩味的度过余生……
　　旅人撕心裂肺的尖叫，经久回荡在少女的耳畔，她通过风声逐一辨别着他们的方位，内心有一种被火烛吞噬的痛苦与快感，她嫉妒他们，又羡慕他们，却终于只能徘徊不定。
　　虽然空洞的眼眸亦能分辨事物，却大不如耳朵来的准确。不过，现下，她的确能够看见，那风雪中，一位披着黑色风帽的男子竟是屹立在雪里，岿然不动，仿似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
　　惊疑间，听见那男子低沉着嗓子，哑声说道：“你根本不是什么雪妖，是吗？”虽是疑问句式，却用了毋庸置疑的口吻：“你是惑音族人，擅长用声音蛊惑人心，使其陷入幻境，一时不能解脱。”
　　少女一怔，旋即灿烂的笑开，衣袖轻甩，暴风骤雪猛然消失，世界又归复到最初的平静和死寂。“你是个聪明人呢！”她不否定男子的判断，转瞬奔至他的面前，迟疑了一下，终于耐不住好奇，掀开了男子的兜帽。
　　兜帽下的人脸抬起，仰视着飘在高处的少女，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阿沧，是我！”
　　那一声“阿沧，是我！”虽然淡定从容，却让少女心魂震慑，记忆的碎片仿佛一瞬间黏合，交织成盛大的光影，一幕一幕映过。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少女竟是说不清楚了，但似乎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她就快要忘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孩子吧，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天平已经逐渐倾斜，一切都要颠覆。
　　阿沧凝眸注视着面前的男子，却寻不到半点当年少年的天真与顽皮，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抗拒的坚毅和置之生死于度外的决绝。原来，那个世界也并不太平啊!她颤抖着抬起右手抚上男子的脸，手指触碰间，似乎读出了这些年来的沧桑苦难与隐忍。
　　“佟旃，你变得阿沧快要不认识了呢……”少女低低的沉吟着，语声悲悯绝望，直至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哪里都不会有过去的回忆了，哪里都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了，那些失去的，只能化作纤弱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洪荒一点点湮灭。
　　男子似被阿沧的神情触动，眼睑微垂，暗自叹息：“阿沧，我们都回不去了！”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有澎湃的情绪喷薄而出：“但是，阿沧，我要创造一个比过去更平稳美好的世界！”他豁然抬头，双眼中是绝然的坚持，和强大到无法藐视的意念。
　　阿沧被男子的这般语气所震惊，似乎想起了什么，右手凝固在空中，僵持着，却终于问道：“佟旃，你是来寻她的，对吗？”
　　男子默然，轻轻点了点头。
　　阿沧似乎释然一般的表情，扬起衣袖冷然道：“那你大可不必来这天寂山了，青渊她早就走了！”
　　“走了……”佟旃的眼眸陡然放大，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拽过少女的肩膀：“你说什么？你说青渊已经走了？你说她不在天寂山了吗？”
　　阿沧眼角眉梢的冷意在男子的逼问中，渐渐转化成一种讥讽的微笑，她貌似不经意的摆脱了男子的束缚，朗声道：“是的，走了，青渊本来就不属于天寂山，迟早要有一天离开的，你若是真的顾及当年一分半分的情意，就不要再去寻她，让她自由的度过这一生吧。”
　　“自由……自由？”佟旃望着少女，眉宇间如同燃火，激愤的大呼道：“那么诺阿的人自由呢？诺阿人就活该忍受这亡族的血灾吗？青渊不是一个人，她是整个诺阿的希望，你究竟懂不懂呢？算了……你当然不会懂，从你跟着隐者带青渊离开的那一刻起，你已然抛弃了我们之间的种种情意，你守着这个传说中天界的入口，一晃就是十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从不关心，你只知道用你声音迷惑众生，尘世的苦难却丝毫不入你眼。我又怎么能奢望你懂这些！”
　　阿沧未能料及男子竟是这般动怒，忽然苍凉的笑起来，声音嘹亮，萦绕在山腰，一点点刺穿少女自己的心脏。是啊，她怎么能懂呢，被迫守在这个冰冷寂寞毫无温度的世界，她怎么能懂呢？
　　“佟旃我们已然是不同的人，既然彼此都不能妥协，那就不如今生永远诀别吧，不要再来这天寂山了，青渊真的已经走了，去了我永远也回不去的世界，就让我静静的守着这里直至苍老而死。我们本就是互不亏欠的！”阿沧冷定的凝视着少年，蓦然转身。
　　男子知是不自觉间说了重话，慌忙拉住阿沧：“对不起，阿沧，我们各自有各自的难处，求你告诉我青渊去了哪里。”
　　阿沧回身，望着少年，断然摇头：“我不能说。”
　　佟旃的最后一丝希望被这兜头冷水熄灭，呆呆的矗立在雪中，良久之后，方似下定了决心：“阿沧，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你不要逼我！”话虽说的哀婉，但是赤裸的杀意，已然弥漫开来。
　　阿沧似乎早已料到，竟是毫不惊慌：“佟旃，你果真变了不少呢，为达目的已经学会了不择手段啊！”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思维渗透到辽远的时空，那些曾经一起嬉戏，一起生活的时光终于消失了，连带着旧日的友情。时光真是雕琢万物的最好利器。“动手吧！”
　　佟旃的右手按上剑柄，听闻此话猛然抽剑像着女子刺去，他知道凭着阿沧的身手是绝对能躲过这一击的。
　　“噗！”随着一声利器入体的钝重之音，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到男子的脸上，腥涩的味道直刺他的鼻息。他如同刚刚缓过神来，不可思议的望着立在原地纹思未动的少女，眸间闪过惊慌失措的神色。“阿沧！”
　　少女低头看着胸部的重创，鲜血如同雪薇一片片在她的青衫上蔓延开来，如此便真的是解脱了呢！她淡然一笑，仿若处子，美得惊天动地。
　　“佟旃，走吧！我不想你看着我狼狈死去的样子！”阿沧的声音不再有冷意，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欣喜与轻快。
　　佟旃方才恍然究竟发生了什么，颤抖着摇起头，他居然亲手杀死了童年的玩伴，这样的作为真的是扬言要拯救整个世界的人该做的吗？
　　似是看透了男子的心思，阿沧微笑着抚了抚他石刻一般坚毅的脸：“我不怪你的，佟旃！”
　　说话间，阿沧猛地一个仰身，生生砸入雪地里，直至死前，嘴角还扬起一抹愉快的笑容……
　　与此同时，大陆的另一端，一枚玉箫忽然从一英挺的少年腰间铮然坠落，断裂开来，少年怔在原地，半晌忽然悲切的失声痛哭，如同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人反映看不太明白，我解释一下撒~
这个楔子里写的是后来发生的事，与《伏笔》之后的章节不属于顺延的时间顺序~我这么解释行不啊？
还有，要说一下，前几章的情景转换处理有些生硬，在后面已有改进，另为被反映雷点很低，题材不够火...我再次泪奔...不知道雷点什么意思，我文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