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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夜闭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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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吱吱呀呀地响过几次,之后,外面重归寂静。
我把规则书折叠成长纸条、塞进裤袢里收藏好,一面清醒着,默数关门声出现的次数:呆在一楼的原本有六人,三个初中生最先回到房间,声音最吵闹,也最好辨认。其次是女人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听不清是姐妹花还是工作姐在轻声说话。我数到五时,几乎已是深夜,仍然有一个人留在一楼,但我没有时间等下去了。
我出了门,下楼梯,一路上预先想好了要同还留在房间外面的一个落单者交谈什么,但一楼居然空无一人,只有壁炉在静静地燃烧。虽然疑惑,这正合我意。我在一楼的杂物里翻了翻,翻出一根小臂长短的细木棍和两个空玻璃酒瓶,带到二楼阳台的锈铁栏杆上,哐,哐,一砸,好了。两个酒瓶一个缺了底,可以作为武器防身;另一个没了细长颈子,可以在晚上做个将就的夜壶。
我把酒瓶放回房间,而后微微打开门,借着一线光,用细木棍把水果罐头的盖子撬开,得到一块锋利的圆形铁片。身上的短袖衬衣是纯棉质地,我用铁片割断领口的缝线,抽出两根细线,搓了点棉线。猪肉罐头的猪油被我收集起来,棉线绕一圈丢进去,就成了一盏粗糙的油灯。我回到一楼,装神弄鬼的鸭舌帽不在,壁炉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危险,借完火,现在手里多了一盏油灯。
一楼剩余的罐头我都收了起来,挑出了肉罐头备换,既然学弟说“使劲吃”,想必储存还有,我也不必客气。制油灯这活儿还是我小时候跟乡下奶奶学的,其实本来可以问一下其他人这里有没有蜡烛,但我怕他们反问我“规则书里没说吗”……那场面太美我不敢细想。
我关上门,举着油灯观察干尸。摇曳的烛火下,干尸深陷的两个眼窝更为可怖,不过仔细观察,它的手脚都长着又长又细的指甲,像鼹鼠的手脚,比起人类尸体,更像是野人。我试探着摸向干尸脑后,那里毛绒绒的,果然像有边缘。
我一发狠,把整张毛皮都从它身上撕了下来。
皮毛离开干肉,几乎没发出半点声音,我于是理解了学弟反复强调“衣架”的含义。
还不错,现在我有大衣了。
有了光,我的心情平和许多,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取走毛皮的干尸在我眼里像脱掉毛的肉鸡,居然看起来有些亲切。我把干尸从门上解下来,背对着墙角放好,它发黑的脚趾甲蹭到我的手臂,皮肉马上红了一块,看起来十分坚硬,感觉可以当做武器。但干尸的肉之坚韧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用圆铁片割了半天,才割下来一根。
这根指甲尖利得像针一样,我很轻易地就把它别在腰带上。
大衣,食物,光源和武器,现在都有了。第一夜的准备已经做完,我躺上床,半个酒瓶放在床头,衣服也不解,就打算这么凑合着睡了。
——如果门口没有突然响起敲门声的话。
“谁?”我喝道,抱紧了我的小被子。
片刻,一个细细的女声传来,“小许哥,你睡了吗?我是今天撞门进来的那个女孩,我找你有点事情。”
听声音应当是楚家姐姐,之前我只和她们交换过称呼,在这里我们想法一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刚要回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规则书最后一页的六个红字。
——夜闭户,道拾遗。
如果我没记错,这两句话原本应该是两个成语: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直译的话,就是表示“家家户户夜里睡觉不用栓门也没有盗贼,在路上有遗失的东西也没人去捡”,形容社会治安好。
然而少了个“不”字,就完全是两种意思了。
我需要同伴,以及同伴可以带来的信息,但我不能冒这个险。规则书的警告非常明显,晚上不要开门——谁知道一开门,进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至于道拾遗……想不通的,我暂时不去想,可能还需要明天慢慢探索。
我下了床,握着酒瓶子,小心翼翼地站到门口。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对面的人仿佛也意识到我的戒备,为难道,“在外面商量,可能会被人听见……”
我几乎已经想要谢客了,大晚上的……然而门缝底下透出的微弱的光打断了我的想法。
我趴在门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点:“有纸笔吗?我不方便开门,你可以从门缝下塞进来字纸,我回答,你听。”
“有的,有笔。”女声连忙道,“我理解的,夜闭户,规则嘛……”
话音刚落,我听到吱呀一声。
我浑身的毛都炸了,二楼,有一扇门开了。
是谁?会是谁?
我来不及提醒门对面的人赶紧回去,鸭舌帽的声音由远而近……“绝代双姝,红拂夜奔?”他听起来好像在低低地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这话太没礼貌,我还没回过味来,身体先于意识,愤怒地锤了一下门以示抗议。姐姐柔和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您误会了,我们……”
“不用这么客气,夜闭户已经破了——”鸭舌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模糊,“在你们进来的时候。”
这下不止妹子愣住了,门内的我也愣住了。
破了……是指姐妹花在雪夜撞门进来,已经违反了“夜闭户”的规则?违反规则……会是什么下场?是反噬在她们两个的身上,还是会出现更加恐怖的事情?无数问题纠缠着我,我忍不住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屏住气息,等待着姐姐的回答。
出乎我的意料,过了很久,女声才响起,这次是个阴冷的声音,“你话太多了。”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门外居然有两个人——姐妹花都在。看来,先前同我讲话的是姐姐,鸭舌帽戳穿她们之后,现在妹妹也不得不参与到这场谈话中了。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背向上游走。
“多管闲事的人……通常活不长。”妹妹的声音像是从七扭八拐的管道中传来,怪异得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嗓音,似乎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风雪夜,夜闭户;道拾遗,十一人。”鸭舌帽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看过规则书了吧?都明白了吧?晚上不给你开门,是为了你好。”
“但你既然带着那东西进来了……也没办法了。”
我本来就不怎么困,被鸭舌帽三言两语透露的信息激得更加睡意全无。听这意思,姐妹花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了?
我的规则书上只有“夜闭户,道拾遗”,鸭舌帽的解释里却多了更多信息,难道每个人的规则书不一样,这个绝境需要群策群力,集齐所有人的规则书拼凑信息?我正想着这个问题,就听见明显柔弱的女声试图争辩,“可是,你怎么知道‘户’指的,一定是木屋的门呢?还有其他的解释,比如每个人……”
“如果夜闭户是指每个人在晚上不要出自己的房门,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只有一种解释——你知道夜闭户就是指不要在晚上开木屋的门,它已经被违反过了,所以你无所畏惧。”
死寂。一时间,门外仿佛连呼吸声都不存在了。
“你想怎样。”女人低低地说,一时间分不清是姐姐还是妹妹。
“是你想怎样。”鸭舌帽嘿嘿一笑,语气却瞬间冷了下来,“所以大半夜约年轻小伙开门,是要干嘛呢?人鬼情未了?”
“您真的误会了……”姐姐再次开口,听上去几乎要哭出来了,我都能想象出门后面突然被怀疑的女孩是如何惊慌委屈,“我们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我们只是想找一个同伴……许小哥是好人,他给我们讲规则,我绝对没有害他的意思!我和我妹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来这真的只是联盟,因为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如果不想办法,我们两个女孩子,不会打架也不够聪明,怎么活下去……”
话说到后面,已经是低低的啜泣了。隔着一扇门我看不见鸭舌帽的表情,但让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我门口无助地哭,我实在不忍心。
我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那个……大楚?”
门外的啜泣声停止了。
“小许哥?”
“是我。”我答应着,一面安抚她,“我没有怀疑你们,也不觉得你们是想出卖什么。只是天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在小阳台上说好吗。”
大楚好像还希望争取一下,“小许哥我们不用你开门,只用纸笔交流,耽误你三分钟,好不好?因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门外的鸭舌帽冷笑了一声。
“回去睡吧。”我摩挲着腰上的黑色趾针,没多解释。
其实我心里的感受也很复杂。大楚说自己和妹妹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我何尝不是呢,唯一知根知底的学弟还表现的不正常……我承认,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挺怕死的。如果这姐妹俩是怪物,那我坚持不开门就是对的;如果她们在这个副本里是普通人……那我也只能明天去给她们郑重点道歉了。
我简短地回答后,对面沉默了。
过了很久,大楚沙哑着嗓子道,“小许哥,我理解你的小心,我们不怪你。但更因为你是好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丧命。”
“我们十一个人中间,至少有一个不是人。”
她丢下这句话,脚步声飞快地远去。
“小许哥,明天见!”
我靠在门上,完全傻了。
“有一个不是人”,大楚怎么知道的?谁给她的信息?难道真像我猜的那样,每个人的规则书都不一样,都有附言?
我原本以为这种穿到异世界的剧情,新手局最多也就是菜鸟难度的推理解密关卡了……结果我落地第一天,前有规则书文字消失,后有学弟状态不对,现在又多出信息?这都什么,暴风雪山庄场景狼人杀模式的谁是卧底?十一人是什么局啊,能不能按照套路出牌啊!
门又响起来了。
差点忘了,鸭舌帽还没走。
我几乎麻木了,木然地听着门外的青年靠近薄薄的门板低语。
“开门,许彧……我有事同你说。”
又是这句话。我不答他,大脑飞速运转。
鸭舌帽似乎笑了,他故作姿态地吓走两姐妹,自己却仍然留在灯光下的门外,丝毫不怕被发现。
“我救了你的命,以此作为你可以信任我的证明……你得让我知道这值不值得,宝贝儿。
“我只等你三秒钟时间,开门——”他循循善诱,“这是你接下来,唯一一次在‘域’中得知真相的机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