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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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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太让周明砚劝自家弟弟周明礼学点好,不要成天在学校胡混,又不好好读书,平白让父母伤心。

      那天晚上,周明砚就找上周明礼,把爸妈的想法告诉他。

      两人同胞兄弟,感情深厚,加之年龄相差不过是十八个月,聊天聊得来,自然没大没小。

      “虚伪。”

      周明礼评价周明砚时,他正坐在卧室的阳台地板上。

      隔着阳台的栏杆,外头是层层叠叠的绿树,一汪明月挂在高阔的苍穹,更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弥漫着雾霭俯伏在南市的黑夜里。

      阳台原木地板干净光滑,周明砚在他的身边坐下。

      听周明礼说他虚伪,周明砚不气反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给我支烟。”

      周明礼掏出烟盒丢过去。

      见周明砚伸手利落地接过,从善如流地掏烟点火,一片蒸腾的烟雾之间,他姿势熟稔,神情自若。

      周明礼嘴唇咬着烟,蔑笑连连,“周明砚,我说你虚伪做作,真的没说错。”

      “面上温柔君子,学习好脾气好模样好气质好家世好,天底下的好你一人全演了。”

      “演也行,一演到底啊。你私下不也抽烟喝酒打架还飙车,抢人女朋友那事你也做了,你有不顺眼的老师,就背后使坏让周教授把人撸了。”

      “表里不一。你玩得比我还凶,现在反倒劝我学好?”

      周明礼嗤之以鼻,“周明砚,你装什么装?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听周明礼这么一通贬损,周明砚淡定地抽烟听着,不作反驳。

      一点火星在周明砚的指间忽明忽暗,像会呼吸一般。

      周明砚想弹烟灰,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可弹的地方,只能起身去屋子里。

      再回来时,他在卧室书桌上随手扯了张纸,置在兄弟两人间。

      周明砚长手长脚,在坐下时,左腿伸直,右腿屈起架着自己的手臂,他问,“明礼,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啊?”

      周明礼没说话,无意间扫过那张用来弹烟灰的纸,发现是一系列国外大学建筑系的排名和资料,列比详细信息齐全。

      这是周教授让自己学生整理的给高考结束的周明砚看的,还指明了方向,建筑与景观。

      这张纸让周明礼心下有点烦躁,拿了那张纸抖干净上面的烟灰,起身进屋在周明砚的书桌上放好。

      周明礼心里有种冲动,想让周明砚把这纸留着或者复制一份给他,他以后也想看。

      又多走几步路,出卧室去隔壁小客厅拿了个烟灰缸回来。

      等到周明礼坐回来时,周明砚坐在偏暗的阳台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了点识破的狡黠。

      看吧。

      这臭弟弟嘴里说他装说他虚伪,不还是处处为他着想。

      周明礼被自己一通操作弄得不好意思,只能绷着脸装酷,“真懒。多走几步路都都不乐意。那资料能拿来弄烟灰吗?”

      他又说,“周明砚,你出国了好好学。”

      周明礼吸了口烟,薄唇吐出烟雾,“学什么有关系吗?”

      周明礼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周明砚掐灭燃到底的烟头,又点了一根烟,“我就是爸妈的傀儡,提线木偶。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学什么就学什么。周教授周太太要一个斯文温柔,彬彬有礼的好儿子装点门面,我就给他们。”

      “初始只在爸妈面前装,但是我装的君子谦谦,君子如玉,到最后是个人都喜欢我,都觉得我好。”

      “私下我也有肮脏使坏的欲望,我也贪玩我也想惹事,抽烟喝酒泡妞打机,遇见傻逼我有打他的冲动,看见我喜欢的女生有了男朋友,我会想抢过来因为他配不上她。”

      “抽烟喝酒打架泡妞。周明礼,这些事我做的不比你少。你多好,你表里如一啊,桀骜不驯贪玩生事好恶全挂在脸上。”

      周明砚平缓直叙,开始举例子,“你在家想说话,还没开口爸妈心就全悬着,生怕你说话刺人或是惹事生非。”

      “上次有瘪三趁你不注意偷了你的钱包,你领人去游戏厅找人,杀气腾腾气场全开,你还没进去人家已经防着了,从门后摸出水管备着了。”

      周明砚瞥了周明礼一眼,勾起嘴角不留情面地嘲讽,“你说我装,我觉得你蠢。你连装模作样,不动声色,徐徐图之的道理都不懂。”

      周明礼活到十八岁活生生被这段话震撼了,沉着脸好久都没说话。

      他没想到,他每次都恨恨装模作样的虚伪的哥哥,心思如此深沉。

      或者换句话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周明砚讥笑他的不加掩饰,横冲直撞,好恶随心。

      周明砚仰头吐出烟圈,清瘦的下颌线在这样的夜里很是清俊,“我很欣赏我在人前的表现,也很欣赏我的内心世界。二者虽有冲突,但是我这么做人,我觉着开心痛快。”

      周明礼听着,一双眼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少年不识愁滋味,偶尔惆怅的时候,垂眸搭眼的,脸还是帅的不行。

      兄弟俩坐在阳台,年轻又容貌俱佳,长手长脚,虽无多言,一番对话,在这样漫天星子的夜里。

      却是兄弟俩最后一次对话了。

      ……

      周明砚出事那天,七月十三。

      天很蓝云很高,烈日炎炎,晒焉了道路两旁的红花绿叶,烘烤得柏油马路都是烫的。

      马路上警车鸣响着停在路旁,警察熟练地拉起封条隔离现场,路人围观的指指点点时,整个周家天都塌了。

      蝉在树上疯狂鸣叫求偶,但是敌不过周太太撕心裂肺地嘶吼。

      负责这项事故的警官很尽责地面对死者家属,说话时那些字眼跟沉重的铅块一样砸在周教授周太太心上。

      酒醉状态。飙车。重机。时速300。

      时速过高追尾前车,被卷入车底。

      前车司机受重伤已经送往医院。

      重机驾驶者没了生命体征,当场死亡。

      当即痛得无法呼吸的周太太,平日里娴熟优雅坐着就能叹下午茶的贵妇形象完全消失,她的高跟鞋刚才兵荒马乱时不见了。

      现在赤着脚踩在马路上,周太太不断想要越过封锁线,想要去看周明砚,又一次次被警察和周教授拉回来。

      “那是明砚啊!”周太太发了疯一样地哭喊,每次出门前都会精心挽着的长发散开,她披头散发地不断重复着,“那是明砚啊!”

      明砚二字,背后是什么。

      他是个是个君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世间所有好男儿的词汇都能形容这样的他,好的不像个凡人。

      她的明砚,她好的不像话的明砚不可能做出酒醉飙车这种事。

      周太太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已经崩溃地跪在地上,眼神涣散,喃喃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现场来了记者,举着长枪大炮,正隔着封锁条噼里啪啦拍摄着惨烈的车祸现场。

      有记者拿着小本子和负责的警察了解事情经过,有眼尖的记者见到作为死者家属的周教授周太太,眼瞧着要过来采访。

      周教授周太太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三下两下就有人拦住了记者。

      周教授强忍心中巨大的悲痛,扶着周太太去到一边树下。

      周太太长发凌乱,赤着脚踏在热烫的马路不觉得热,整个人狼狈不堪,垂着头张着嘴剧烈呼吸。

      周明礼那时在补课,知道消息赶到现场时,遇上殡仪馆的车到达现场。

      周明礼无法想象,他挚爱的哥哥此刻躺在那里,满脸血痕,没了呼吸,就跟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整个天地此刻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周明礼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过一声,很猛烈,嘴巴里苦得厉害,心脏要挣脱胸腔从喉咙跳出来。

      什么东西都在眼前虚化,什么都不看见,视线只看见那殷红的,染污了马路的那一滩血。

      从此牢记心中,余生不忘。

      每一次呼吸牵扯心脏都能忆起那抹殷红,永远痛失挚爱的兄长。

      周太太是没眼泪,人到了巨大的悲痛时,哭是哭不出的,眼眶睁着,一双惶惶的眼珠注视现场。

      当周明礼闯进她的视线时,周太太马上察觉,攥上他的手臂,她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指甲能陷进他的肉里。

      此刻她为周明砚的死找到了最佳的理由,“是你教的,还是你挑唆的,还是干脆就是你指使的?”

      失措的周明礼永远都会记得周太太所言的一字一句,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

      周教授眼疾手快拉下妻子绷得紧紧直条条的手臂,疾言厉色,“这是明礼啊!你在胡说什么!他们是兄弟啊,一家人现在都很难过,你不要乱说话!”

      周太太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死死地攥着周明礼的手臂,坚持自己的判断,“一定是你!说啊!那是明砚啊!明砚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你教他的?”

      周太太癫狂地摇着周明礼的手臂,她神色俱厉,像是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周明礼!是你教的?还是你挑唆的,还是你指使的?你哥哥人好,对你从不设防,你就这么害他吗!”

      “你自己要堕落学坏就算了!为什么要来祸害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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