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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门里门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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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岑安愣住了,小声叫了一下。
“妈妈!沙婶!”岑安吓坏了,跑到沙家叫人。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护人员和邻居们把岑雪折腾上车,又给岑家锁了门。
沙婶带着岑安上了车。
“安安哪,你别怕,妈妈可能是太累了,睡一下就好了,啊。”沙婶环抱着岑安小小的身体,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给这个孩子顺着后背,一下一下。
“嗯。”岑安颤抖着应了一声。
沙婶不知道的是,这不是岑雪第一次晕倒,只不过前两次岑雪只是晕了,扶着东西站了站,又缓过来了;这次却是倒了,再没起得来。
已经过了深夜,岑安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沙婶回家照顾家里了,临走还买了饭。那饭就在长凳上那么放着,买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深夜的医院苍白惨淡,头顶明晃晃的灯挣扎着想照亮远处幽深的走廊,却是徒劳。
医生满头汗走出来,却不见成年人,只看到一小团从凳子上跳下来,急着步子朝他走来。
“叔叔,我妈妈怎么样?”岑安仰着小脸问。
“孩子,你爸爸呢?家里大人呢?”怎么没个成年人在这守着,丢个孩子在这。
岑安手指绞了绞衣摆,“我家就我跟妈妈,没别人。”没有爸爸,没有其他成年人,只有我跟妈妈。
医生蹲下来,似是轻叹了口气。
“叔叔你说吧。”岑安直视着医生的眼睛,眼里是不属于她年龄的成熟和冷静。“妈妈她……她还能给我做好吃的吗?明天是我的生日。”
“急性脑溢血,虽然送得及时,但是病人身体底子虚亏,加上常年劳累过度,营养跟不上,又是突然站起身……”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沙叔沙婶都来了,沙婶搂着岑安的肩膀,企图给这个小小人儿注入点叫勇气或是安慰的东西。
岑安盯着手术室,那扇灭了灯的门,把她和妈妈隔开了。
门里门外,阴间人世,不复见。
开学的那天,沙婶带着马家大院的学龄儿童们去报道了。
岑安、马影、沙家的双胞胎兄弟沙松涛和沙松浪,都分在了一个班。
“王老师您好,您现在有空吗?我有点特殊情况想跟您说一下。”沙婶把孩子们带到教室门口,让他们自己进去之后,对班主任说。
“好,没问题。”王老师跟沙婶走到了走廊拐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您好老师,我是沙松涛和沙松浪的妈妈,我这俩儿子是双胞胎,比较调皮,以后您就多费心了,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请您一定告诉我们;那个,如果孩子不听话,您就揍,没事的。”沙婶有点紧张地搓着手。
“您放心,每个孩子我都会用心去带,但是我不会体罚学生的,这不合规定,不过有什么事情我还是会多跟您沟通。”王老师微笑着说。
“还有,就是岑安那孩子,”沙婶说着,眼眶突然有点红。
“岑安那孩子命太苦了,她妈妈上半年突然去世了,家里条件又不好,本就是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现在这孩子真是无依无靠的,我们都住一个院子,虽然平时能照顾的都尽量照顾,但总也不及父母不是。”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到哪都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她在学校里要是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就行,先谢谢您了王老师。”沙婶有点哽咽地说,末了还鞠了个躬。
王老师赶紧用双手扶住沙婶,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放心吧,这孩子也是可怜,我会照顾她的。”
沙婶这才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老沙,”沙婶把草往喂马的石槽里放,“你说这小雪和安安咋都这么命苦呢!小雪吧,年纪轻轻就去了;安安呢,又小小年纪没了妈,你说这都啥事儿啊?唉。”
“说这些干啥,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安安这闺女太可怜了,咱以后能帮就帮。”沙叔拿着刷子给马梳着鬃毛。
那是一批深棕色的公马,毛色油亮,体型健硕。沙叔家靠着拉马车跑活儿维持生计,什么都送,大到搬家挪院,小到理石建材,日子倒也富裕。
这天放了学,安安在小卖部买了一个馒头一包榨菜,放到书包里装好。
这是她的晚饭。
沙婶让她每天都过去吃饭,但是岑安不想、也不好意思总去,她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况且岑雪也留了些钱给她,自己一个人省吃俭用的话,还是能挺个几年的。
进屋开了灯,岑安倒了杯开水,把自己简单的晚饭吃过了,开始做作业。
老师留的作业不多,没一会儿就写完了。
岑安收好东西,烧了水在浴桶里洗了澡,又把衣服一点点搓干净晾了出去。
这个房子的格局有点像是筒状。最外面是大门,进来之后是个小院,小院右手边是个仓房,放杂物;左边是住人的,进屋先是厨房,然后就是卧室了,没厅。
屋子不大,门开在正中间,左手边靠墙摆了张双人床,对着门是个双人旧沙发,虽然旧但是很干净;靠着门右手的墙摆了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个黑白小电视,时不时还跳个雪花,得拍拍才能继续看。
电视柜旁边是张一米二见方的桌子,吃饭学习都用它,桌子上还铺着岑雪之前买的白底碎花的桌布;桌角处放了盏紫色的台灯,是岑雪在二手市场花五块钱高价淘来的,还跟老板要了个灯泡,据说是护眼的,为了岑安上学之后晚上学习能不那么费眼睛。
岑雪置办的一切都还在,可是她人却不在了。
岑安看着小小的房间,第一次觉得有点空。
很奇怪。
有时候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并不会有多么强烈的反应,但是往往在生活渐渐回归正轨之后,命运的警铃会突然大作,提醒你一切都相同,一切又都不同了。
打得人措手不及。
岑安捂着头,慢慢蹲了下来,这是岑雪死后第一次,她失声痛哭。
哭自己孤单的生活,未知的将来。
哭自己不再有,而别人都有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