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轻歌我就曼舞》唐竹英

69、对杨莫羽的心结无能为力

　　一轮夕阳停在其中一座高楼的斜垮面上，照着对面写字楼那墨蓝色的玻璃。琉璃的反光，为城市制造了另一个太阳，让下班往家赶的人们误以为天还很早。
　　他在这座城市里周游了三天，调查了三天，却一无所获。他弟弟究竟是为救谁而再次扑入火海，最终被大火无情吞没，惨烈牺牲这件事情，没人知道。他调查的方式是高明的，他问话的方式是富有艺术性的，他每次谈起这件事情时，态度甚至是卑微的。但是，他这个破案高手，在调查这件事情时，结果是令人遗憾的。是的，一无所获。别人所能记住的，不过就是，这里原先是一个化工厂，发生了一场爆炸案，死了几个救火的消防员，他们都很年轻。没人对死人这事表示遗憾，但他相信，他们以前是表示过的。没人在叙述这事时，表现得很激动，但他相信以前他们都是很激动的。不过是时过境迁而已。最可怕的，也就是这时过境迁。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日升月落，花开花谢。
　　夏初阳在时光面前无由地产生一种深重的挫败感。他对杨莫羽的请求无能为力。他永远记得她在那个飞雪满天的下午，在无人的山路上拦住他，要他帮忙侦探夏晓阳究竟是为救谁而死的事情。那是她的心结。她相信，他能帮她解开。他也相信他能。可是，大半年过去，他一无所获。推断一无所获，调查也一无所获。
　　她也走了。他找了她很久，也一无所获。一个专门研究药物的医学工作者会去哪里呢？弟弟的死为她留了一团谜，而她的离开又为他留了一团谜。他想帮她解开弟弟的谜之后，再去解开她离开之谜。然而，他所谓的“见面礼”，终究因为他的无能为力而没有备下。
　　她为什么就放不下弟弟呢？弟弟最终是为救谁而死的，对她就那么重要吗？他很疼惜这个女子，但也为她的执着感到遗憾。如果她心里不那么在意弟弟晓阳，他或许可以正大光明地爱她一生一世。但是，她对那段爱情似乎过于执着情深。让他觉得，爱她就对不起弟弟晓阳。很多时候，他都忍不住要向她示爱，甚至求婚了，弟弟就又从他们中间冒出来了。
　　弟弟是他们家的英雄，也是他们家的痛。抱着两个骨灰坛过日子的母亲，经不起更多的痛苦。他选择廖静，就是为了缓解母亲的痛。然而，他发现，他更痛了。他分不清失去杨莫羽与当初失去弟弟到底哪个更痛。
　　他在十多栋高楼之间徘徊又徘徊，不断望向那一个个铺面，希望有个女孩提着一大袋子衣服，言笑晏晏地走出来，发出青春女孩该有的笑声。然而，他知道，杨莫羽不属于那类女孩，她终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无论工作还是日常，她都缺乏过于打扮自己的心思。她也不会花大把的时间来逛街。实验室就是她的街市，她在那里获得了她想要的一切。
　　电话打来，里面传出女人逗孩子笑闹的声音，他立即清醒过来。他是有家的，家里有妻子、有孩子。他笑笑，有些惨淡。
　　“你去哪里了？孩子满月酒你回不回来？我生孩子时你不在身边，满月酒也该回来了吧，我的大侦探！”廖静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埋怨。她是个好女人，夏初阳想道。杨莫羽也是个好女人，可惜弟弟无福，不然，二人也该有孩子了吧。
　　如此想着，他就答应下廖静，他决心马上回去。
　　在手机上买了高铁票，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而所在地离高铁站不过半小时车程，他决心再逛逛。不远处就是一家社区医院，他想都没想，就去了那里。医院里有的是白衣天使，但都不是杨莫羽。杨莫羽一般都是呆在实验室的，他怎么会看见。于是，他就又问她们医院有没有研制药物的实验室。听他这么一问，她们倒笑了。真好笑，药房里的药有天多，还需要医院自己造药么？
　　没有药物研究实验室，那就一定没有杨莫羽了。他不由觉得苦恼。城市里的电子屏幕上播放着广告，楼盘广告、医疗美容广告、商城开业广告、培训学校广告，城市全是富人，城市是不存在贫困的。他突然如此想道。偶尔又看到有一两个乞丐，那一定是乡下来的。由乞丐他又想到了通缉犯，于是，他就用审视通缉犯的眼光去看乞丐，谁知乞丐向他递过来一个贴着二维码的纸版子，那意思分明是要他扫码付费。他不禁哑然，原来，现在的乞丐也都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并晓得用高科技行乞了。同乞丐相比，他忽而又想起了石岗村人的可爱。他们中虽然有些人还很穷，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只管伸手要的，穷也穷得有志气。他又想起，杨莫羽研制的药是无论谁都可拿来治病的，乞丐也可以。他们是不是也会伸过二维码的牌子去，不要药，只要钱呢？
　　夏初阳最近老爱思考，胡思乱想。这样想着，不通的地方也就想通了，难过的时光也就倏忽过去了。
　　离开车时间很近时，他坐上一辆公交车，往高铁站赶去。他得在孩子做满月酒时赶到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