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轻歌我就曼舞》唐竹英

104、英雄汉遇到家务事

　　晚饭时间，廖院长也回来了。饭桌上，他对夏初阳道：“小静对你的要求不高，就希望你回县城。这样对孩子上学有好处。”岳母见夏初阳只顾着给孩子夹菜，对岳父的话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也正儿八经地说道：“有机会回县城，你怎么不回呢？我听说上面领导找你谈话让你去任县公安局副局长，虽然与前面所传闻的让你当正局长的话有很大的出入，但那总归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职务，你不能再拒绝了。这次拒绝了，说不定下次你就连当副局长的机会都没了，要知道，在脱贫攻坚时期，像你这样做出一些成绩的年轻干部大有人在，他们也有资本去获得一个不错的职位。现在很多大学生年纪轻轻的，一毕业就担任起了村官，在农村也干得有声有色，你能说他们的竞争力不如你吗？比起他们来，你除了年岁大以外，怕是没有别的优势了吧？再说了，现在都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年岁大不代表资历老、贡献大，在职位晋升上，人家怕是更愿意提拔年轻人吧？你现在三十多岁了，还算年轻，但再过几年呢？你是男人，勉强还可以等，但小静呢？她是女人啊，她都三十多了，她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有错吗？再说了，她对你的要求真的不高啊！她并没有要求你去北上广对不对？她并没有要求你大富大贵对不对？她甚至也没有要求你每天下班回家陪她陪女儿对不对？小静从小到大对生活是没有多高的要求的，毕业后分配到他爸爸的医院，她也乐意。她对择偶的要求也不高，看到了你，动了心，主动追了你，这是人之常情，不管男女都有主动追求爱情的权利对不对？后来，你主动提出和她结婚，娶了她，却没能给她带来幸福，她闹过哭过，我们也劝过，好歹也让你们保留了生活的平静和家庭的完整。从我们父母的角度来看，小静还算是个大度的好孩子。但是好孩子不能总是被辜负，对不对？她盼你回县城，盼你带她去县城生活，已经盼了好几年了，眼瞅着小桔瓣都快上幼儿园了，她着急了，而你又不是没机会回县城去，你怎么就不好好考虑考虑，满足她的这一愿望呢？”
　　岳母说话像开专项整治会议。眼前这一桌子菜是她炒出来的，但她压根就缺乏让人吃下去的诚意。夏初阳认真听着岳母的训示，咽着口水，却不敢开小差。别人教导小孩子吃饭时要专心，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菜。此时，岳母却趁吃饭时教导他别的，原来吃饭只是手段，趁吃饭时教训人才是目的。可是，做了一天事情的大男人，早就饿了，饿得有些不想拘于礼节。好不容易听出岳母有暂停的意思，也不着急接腔，赶紧夹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菜，胡乱把一碗饭扒进了肚子里。他还准备去盛第二碗时，却迎上了廖静含怒的目光。那目光里不仅有怒，还有怨、有恨、有委屈、有激愤，他还看见她的嘴唇在颤抖，像一架机关枪，面对敌人，就要从里面射出无数颗子弹来。他再移目去看岳父，他也铁青着脸，态度明显偏向自己的家人。一桌子热烘烘的菜，就被这冷冷的气氛搅成了凉拌菜。幸好此时小桔瓣正睡着，没有参与这“最后的晚餐”。
　　“我吃饱了。”夏初阳尴尬地自我解嘲，然后把碗放到了身后的餐边柜上。
　　“你聋了吗？”廖静把碗一摔，猛然自凳子上站立而起。
　　“你聋了？妈妈的话，你居然一句都没听进去！要么就是哑了，妈妈说了这么多，你却一句都没答！”说着她转过身来，直盯着夏初阳。她就像一把机关枪，先是朝前乱射一气，再转身瞄准目标，精准射击。
　　夏初阳又尴尬地笑笑，摊了摊双手，道：“妈妈的话我全听到了。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回答，真是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你是不是觉得要你回县城是我们全家人对你的威逼？刚刚妈妈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你回县城去任职，然后顺便把我带过去，把小桔瓣送去县城好一点的幼儿园读书，这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点点头的事情，有那么难吗?”廖静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冒出豆大的泪水来，像被对方施了□□。而很显然，被她视作敌人的夏初阳几乎什么都没做。他就那么站着，形体僵直，进退不是。
　　英雄汉遇到家务事，如同秀才遇到悍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一次拒绝了上级领导的安排，人家安排你去当县公安局副局长，这么好的事情，你竟然拒绝了，你是真想在石岗村呆一辈子么？你想在那里呆一辈子，别人还不愿意呢？那些人有了钱，不仅在乡里建了别墅，还在城里买了房子，生活越过越有滋味，你呢？你怎么样？房子，房子没有！车子，车子没有！你住村部，安贫乐道，我和桔瓣，你也不管，要不是爸妈收留我们娘俩，我们只有睡大街去！夏初阳，你高尚了，我们就卑劣了！你伟大了，我们就渺小了！你光荣了，我们就悲惨了！”廖静声声泪、字字血地哭诉着。
　　夏初阳一时不知所措，听她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的确对不起她们娘俩。
　　“对不起，小静，我的确没让你们过上满意的生活，以后，以后我尽量弥补！”夏初阳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像表决心一样地，语速极慢地说道。
　　“你想怎样弥补？你如果真想弥补，那就去跟上级领导说，你答应调回县城去任职！”廖静道。
　　“是啊！初阳，回县城去吧！别担心石岗村的未来，你回县城后，又会有新的驻村干部下来，他们也会像你一样，带领石岗村人民不断向前进步的！”廖院长以一种沉着稳健的长者语气缓缓地说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应该让出一些空间来，也好给后浪提供一个建功立业的舞台。你想啊，你来到这里都六年多了，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再说了，你回到县城去任公安局副局长，也不会屈了你的才。你侦探破案是一把好手，在任上也可以施展所长，建功立业。你此时不退回去，恐怕到时候进退无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