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是颗好苗

14、第十四章 回忆

　　林疏一直以为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糟糕透了，毕竟当时他的行为是多么的引人气愤。然而，他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一无是处。
　　当时，我一个人驾车旅行，从广州往北开，走到厦门的时候就准备放弃了。为了安慰自己疲惫的身心，决意要好好吃上一顿，所以精挑细选去了林疏的店铺。未曾想，车在最后一个转弯处熄火了，无论怎么弄都没有效果。当时正值中午，太阳毒辣得很，我本想找人帮忙，结果信号不好一直打不出去。而林疏则一直站在餐厅门口，特别悠闲地看着我。我当时心里气愤极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既不帮忙，还看热闹，对他和餐厅全都给打了负一百分。
　　就在我准备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时，他出了声，邀请我到店铺休息休息。他得庆幸天气的炎热，要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去餐厅的。原本我以为他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心里打定主意，吃份沙拉就走。谁知，他主动帮我去检修了车子，来回不到一个短视频，速度快得令我惊讶不已。到这时，刚开始的不喜就荡然无存，只把他当作一个言行举止有些奇怪的人。
　　归还餐具的时候，他正在柜台看书，全神贯注，聚精会神，连我走到面前都一无所知。我扫了几眼，恰巧是我喜欢的作家的书，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我于是问他是不是林少华的译本，倘若连译者都同一人，那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他却爱答不理，只是冷漠的点了下头，就算是给我的回答。我心里有些窝火，但想着对陌生人发火不是什么礼貌的事，便也无所谓了。趁他去厨房清洗，我接过他的书也饶有兴致地看了下去，直到现在我也仍记得故事已经进展到了渡边遇见了绿子。我本只是想简单看看，等他回来就付钱走人，谁知他却不慌不忙地倚着门，静静看着我读书。当时处于怎样的心态，让我不愿从书本里及时抽身出来，反而更专注于其中，现在想来仍是不够清楚。
　　后来，是他出声提醒了我，说是时间不早了，台风就要来了，劝我先走。在送我出门的时候，他像个老婆子似的唠唠叨叨的，叫我注意安全。我心想，我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吧，他到底认没认出我？这样的关心是很稀松平常的吗？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对他有了一些好奇。
　　如果时间继续流淌，这一丝好奇也会渐渐消失的吧。未曾料想，在南京拍戏的时候，再次发现了初一店铺。怀着希望这家店铺的味道始终一致的想法，我再次去了店铺。然后，遇见了他。林疏说，出乎意料的相逢是需要运气的。
　　所言不虚。
　　当时剧组的饭餐并不是很合胃口，我也不愿麻烦别人给自己开小灶，于是有大概两个星期的时间，我的午餐晚饭都是在林疏那解决的。去的多了，就从顾客熟悉成了朋友。后来，由于拍摄行程加快，他就担任起掌勺大厨与快递小哥的工作，每日在餐厅与剧组之间往返。说来奇怪，我一向对川菜都敬而远之，却在他的勺下潜移默化地偏爱上，以至于现在都和他一样无辣不欢了。我曾打笑他说，一定是他偷偷地向食物放了让人上瘾的佐料，使得我总是馋他的菜肴。他倒也不反驳，反而煞有介事地说，确实悄悄摸摸地放了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放了些什么呢？放的是关心，放的是欢喜。
　　每次提及是谁先动的心，他都抢先说是自己。可要认真校对时间，实际上是我。我现在也还记得那天的他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副糟糕模样。明明是大雪天，上半身却只穿了毛衣，厚厚的羽绒服则被紧紧裹住餐盒，脸上还有一两块擦伤，裤子也是打湿了一大半。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出了意外，他却咧嘴傻笑，装出一副小事一桩的轻松模样，将餐盒递给我说，“喏，初一外卖，使命必达。”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觉，我被对面这个人真正地温暖到了。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我对他就不再是简单的好奇了，我开始想这个人是不是还有很多优秀的地方，是不是还有许多我未曾关注到过的特质，是不是还有更多让人感到温暖的心。当然，这样的转变总是难以察觉的，一开始想的不过是能和这样的人做好朋友是一件蛮不错的事情，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但就如同影视剧屏幕里反复上演的那样，哪怕自己抓住了开端，却也不能把握和控制得住常常突如其来的不由自主。
　　林疏说，是那一年的除夕夜，南京的那一次隔着街道摇摇相望的遇见，让我捕获了他的心。我问他为什么，每次他都会很认真地说，对他而言，那一次的见面具有不可磨灭的作用。他说，当时他正处于混乱不堪的地步，心神俱疲，感觉自己就仿佛是要在一条看不见方向的漆□□路上走下去，而我的出现，如同一束光照在了他的心上，温柔而炽烈。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在感情上，犹豫不决、畏畏缩缩这些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让他拥有喜欢一个人的勇气是一件特别艰辛的事情，因此他需要很多的巧合与鼓励。
　　喜欢上一个人后，哪怕反复和自己强调说，只是朋友，只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普通对话，却也对越来越近的距离无可奈何，想要亲近一个人的心思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我记得有一次恰好我们和我前男友碰面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后，他就准备离开。或许，当时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对于我带来一个陌生人不甚痛快。实际上，刚开始我还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是当他站起身的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了他的不快，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就仿佛是要做出弥补一般。然后说出了让我自己都惊讶不已的话，第一次对外人说他是我的男朋友。那次旅行结束之后，我开始发现了他在我心里的变化，变化的是如此的剧烈突然，一下子从冬天转成了夏天。可当时我正处在事业的关键期，无论是经纪人还是我自己都对于开始一段恋情没有丝毫的准备。我想要逃，可是一知道他回到了南京，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联系了他，喝了咖啡，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吐为快。那晚回到住处的莫大喜悦，让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了。
　　我决意接受，但在和经纪人交流后，将和他坦白的时间计划到电影节评奖结束以后。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个午后阴差阳错的情况下，他先表明了心意。我慌张了，情急之下说了对不起，然后落荒而逃，根本忘记了解释。而这一句对不起所造成的伤害远超我的想象，直到许久以后，时间才将它逐步抹平。
　　我们在一起，已经是我们认识的两年后了。实际上，多亏他的朋友，执着于邀请我参加婚礼，才使我有机会再次遇见他。他那时刚刚从长途跋涉的旅程中回来，虽然为了做好伴郎特意去化了妆，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躲在角落里他掩不住的疲惫。在他朋友的安排下，我承认圈外男友的消息终于为他所知道，然后在他朋友的劝说下，他发了消息给我，可内容却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祝好。”我气愤极了，不是说喜欢我吗？知道我有男友了，竟然就只是这么一句吗？都不问问是谁吗？都不问问是真是假么？正当我准备跑出去质问他的时候，他抱着朋友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的怒气消失了。
　　我慢慢地走近他，不由自主。
　　他的朋友慢慢抽身，示意我的来临。
　　在他的余光里，他终于觉察到了我的存在。
　　“是你。”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