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芽》谷雨洛瑞

1、第一章

　　这一日的清晨，七月的暴雨穿过湿润的云。
　　 穿着暗绿色基地军官制服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穿过街道来到尖塔基地的培育楼前。培育楼门厅里一个矮小的机器人闪烁着指示灯滑行出来，男人掏出一张轻薄的金属卡片在机器人的扫描仪前刷过。
　　“溯尔，3185保卫军Ⅲ支队最高统治官，本次进入第三培育区目的：接收数量为 1 的子芽计划试验品。”机械女声顿了顿，指示灯变为了稳定的绿色，“验证通过，请通过运输车进入培育区。”
　　 名叫溯尔的男人收起卡片，将雨伞放入门前的烘干设备中，穿过布有流淌着浅蓝色荧光照明液水道的大厅。为了节省能源，大厅中没有其他照明设备，扭曲盘虬的管道下，墙上“灯火不灭，炊烟不息。希望不死，人类永恒。”的标语泛着金属幽幽的光泽。
　　 胶囊轨道车停在水道交叉点上，感应到来人后舱门缓缓升起，它将穿过这栋建筑中迷宫一样的管道将乘坐者送往培育区。
　　溯尔坐稳后，舱门闭合，温柔的女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您好，欢迎来到尖塔基地培育点，我是远程接待员苏珊，您有任何对于培育点的疑问都可以向我咨询。据我了解，您的目的地是第三培育区，您本次目标是接收数量为一的子芽计划试验品，接下来，我将为您介绍一下子芽计划。
　　子芽计划第一次提出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迷失纪年第69年，此项目由一群年轻有为的青年研究员提出，项目目的是为基地军方制造出一批以全新形式存在的‘孩子’。他们以基地从c层收缴的人体胚胎为基础，在老研究员的帮助下仅耗时一年培育出的以英文字母为编号的二十六个初代种芽，成熟后可用于保镖，药物实验日常家务辅助等，具有战斗力高，生长期短，学习力强，服从性高，可快速销毁的优点。实验观察期一到，它们就被送往了尖塔基地中心城，得到了高层管理人员的高度赞赏，经过中心城为期一年的试用，种芽被认为是一项安全而有用的发明。
　　 于是，在今年，迷失纪年72年，中心城决定进行二次试用，他们选定了一百位考核实验中成绩优异的基地保卫军成员，一对一分发试验品，若三年后没有出现其他问题，子芽计划将在基地中全面推广。
　　 而您，溯尔军官，您就是这一百位伟大的人之一，您将见证基地历史的改变……”
　　 溯尔听着苏珊絮絮叨叨的鼓舞，只觉得心烦，他蹙眉问道：“种芽是和人类长相一样吗？”
　　 “是的，为了便于区分，它们的脖子上会带上缀有铭牌的颈环，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认错。”
　　 “那他们算人吗？”
　　 “是这样的，理论上来讲算是基因不纯的人类，您可以将这次接收当作宠物领养。”
　　“你不觉得这样对他们很不公平吗？”溯尔打心底反感这次任务。
　　 “呃，这个……”只听声音都能感觉到苏珊此时冷汗涔涔，缓缓停下的轨道车救了她，“第三培育区到达，感谢您的乘坐。”尽管听起来更像“请您赶快下车”。
　　 溯尔离开胶囊车，眼前是自动分开的玻璃门，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走过来：“您好。我是第三区研究组副组长。”这位研究组副组长身后整齐排列着一排充满蓝绿色培养液的玻璃培养仪，一眼望去每个里面都有一个浑身赤裸，仅戴一个颈环的孩子，看上去不会超过十岁，他们有着各异的样貌，双目禁闭，身上连着无数的感应贴和仪器，面罩呼吸器，一个个安安静静的悬浮在蓝绿色的液体中，只有缸壁上的随着他们呼吸闪烁的绿色呼吸灯代表他们还活着。
　　 这一切使溯尔感到压抑，但那位研究组副组长浑然不知，他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自豪地介绍着：“这是001，女孩子，比较听话；002，男孩子，他的眼睛是绿色的，非常漂亮；003，仍然是女孩，你可以看到她美丽的手指……”
　　 他们在培养仪中穿梭，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溯尔听着研究组副组长对于这些种芽的夸赞，没有任何表示，昏暗灯光下，这些种芽的面貌在他眼里区别极小，他打算这个研究组副组长啰嗦完就随意选一个，他只是来完成上级下达的指令，不需要带上主观色彩。
　　 突然，研究组副组长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溯尔疑惑地看向他。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另一排的096号，那是一个橘红色卷发的女孩，而在她旁边，097号培养仪中空空如也，热灯和呼吸灯都因为检测不到活物而自动熄灭了，只留下一条呼吸管随着氧气泵的抽动在水中像蛇一样游动。
　　 “097号又逃出去了！”副组长一把掏出通讯器，冲那头大喊，“这已经是我上个月调到这里后他第三次逃走了！你们研究部就不能把培养仪加个密码锁吗？你说什么？！你已经申请了销毁什么？”他的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随即，他看向溯尔：“很抱歉，麻烦您稍等一下，您可以去旁边的花草温室看一看，我现在要去抓捕出逃试验品，对于为您带来的不便我深表歉意，我们已经向上级审请销毁它了。”说完，他向溯尔眨了眨眼：“一位成员的接收名额可能会被削减了。”
　　 溯尔对于花草温室兴趣不大，但是他对于这个被削减的名额有着极大的兴趣，为此，他没再继续纠缠那位匆匆离去的副组长。溯尔从实验室离开，穿过五六条在空中交错的玻璃走廊，来到了花草温室。
　　 花草温室是培育点里最有生命力的地方，它们在人造阳光下认真的生长，一圈矮树围着柔软的绿草地，好像它们生长在古早繁荣年间的某个小公园里，周围都是享受周末的游人。
　　事实上这里真的有人。
　　 在温室中央有一片荷花池，蓝色营养液托着一团团娇艳的荷花，一个披着白大褂的小男孩坐在岸边，轻轻用脚拍着水面。
　　 男孩似乎听见了溯尔走路的声音，他惊恐的回头看去，他转身的那一刻溯尔发现他只披了一件白大褂，领子高高竖起，身上什么也没穿，漏出藕白色带着营养液特有的蓝绿荧光的光裸肌肤。
　　 “你是谁？”男孩扫了一眼他的衣服，微微放松下来。
　　 “小崽子，有没有人教过你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介绍自己？”溯尔看向这个奇怪的小孩。
　　 “我……”男孩转了转眼睛，“我叫奈瑟文。你呢？你是基地保卫军吗？你的衣服真好看。”
　　 很好。是个小话痨。
　　 “我叫溯尔，基地保卫军军官，来这里看看花草，你呢？”
　　 “你也喜欢这里吗？”奈瑟文伸开双臂，让自己沐浴在人造日光下，涡轮送风口很有眼色地吹来一阵微风，“我喜欢这里，感觉很自由，这里的营养液是凉凉的，很奇怪却又很好玩。而且只有这里有花和其他植物。你知道吗？有花草的地方总是有好闻的味道。”
　　“是啊。奈瑟文……nine seven小朋友？”溯尔看着他袖子滑下来的地方，那里漏出的皮肤上有很多细密的小血点，“或者我该叫你097？”
　　 “好啊，你叫什么都行……”097突然猛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
　　溯尔： “……”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你是来接收我们的军官？”097从地上站起来，摆出戒备的姿势，“你会告诉研究员我在这里吗？”
　　 溯尔上前一把拎住他的后颈把他提溜到怀里，然后脱下制服外套把他包裹好，动作熟练地好像在处理一只幼猫：“抓到你了，小崽子，收起你的爪子。”
　　 “你是坏人。”幼猫崽子伏在他怀里，感觉到把他抓住的坏人在用制服外套擦干他沾满冰凉营养液的脚，“我还想再玩五分钟。”
　　 “太凉了，不行。”溯尔掂了掂手里的一坨，这只小种芽和人类幼崽并没有差多少。
　　 “你要把我送回去。”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一种平淡的语调去陈述这件事，“真可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研究员以外的人。”097想了想，突然道：“7月11日，天气：实验室人造光影呈菱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开放的荷花，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穿制服的军官，很好看。”
　　 “你在干什么？”
　　“记日记。我没有笔和本子。他们不会给我的。”097看着溯尔的眼睛，他想，这位军官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好像隔壁实验室那匹北极狼，他把这件事也加进了日记里，但是溯尔出声询问后他不太好意思再说出声了。
　　 “看我干什么？”
　　 “我们……”097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谁知道呢？”溯尔没来由地想起研究组副组长那个电话，心中紧了一下，“你可以看看我们脚下，小崽子。”
　　 097从溯尔怀里探出头，他们脚下的空中走廊正穿过一条模拟峡谷的上方，萤火虫从峡谷中飞出来，淡蓝的雾气萦绕在山尖上隐隐遮盖着萤火虫的光芒，组成一种奇妙的景象。
　　 097在他的“日记”中悄悄填上一句话：7月11日，我在那些被称为山谷的地貌中看见了光。
　　 抱着他的男人衣服上有坚硬的徽章，并不柔软舒适，但是097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那份与实验室保鲜冷气截然不同的温暖。
　　 但愿我们还能再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