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过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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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过去（2）
两年中耶律亿成为部落中最强壮的男人，那场急症像是从来没在他身伤发生过一样，身材高大魁梧，得益于他的勤奋武功也十分高强，放眼整个部落几乎无人能敌。但耶律亿绝对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汉。那个年代为了更大的居住地，更广袤的牧场，大部落吞并小部落几乎是必经之路。耶律亿凭借自己建立起的亲卫军不负众望地收获了当时周边的众多小部落，牛羊、人口都被据为己有，顺从的人成为奴隶，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耶律亿在远方捷报频传，但是卓隐知道耶律亿绝对不会止步于此，他真正的目标是南方的汉人王朝。
而注视这一切的向文新终于知道纥平所说的“天女”是谁了。
几乎是耶律亿执掌部落军事和行政事务的同一年，在部落众多贵族的注视下卓隐继承祖母的衣钵成为部落中的天女。“天女”被视为能够庇佑部落的祖先，一生需要保持处子之身，不能嫁娶、不能生育，其传承主要依靠上一任天女的指定，部落中被指定的女孩子七岁时就要被养育在天女身边直到自己继位那一天。在耶律亿和部落中一众豪族的注视下，跪在祖母脚下的卓隐戴上一颗完好的牛头骷髅，象征着天女的神圣地位。也是在这时向文新看到了纥平，她现在是天女身边的侍女。
卓隐坐上屋中正中央的椅子，接受着帐篷内外所有部落子民的朝拜。耶律亿直直的跪在下面，无论身边人如何强迫都不肯行礼。卓隐透过骷髅的眼睛看着他，回想起仪式前一晚耶律亿提出送她到南方先躲起来，等到自己继位后再将她接回来。卓隐拒绝了，不是她不相信耶律亿，而是自己要留在这里为他和因为自己而死的人一个交待。两人都清楚仪式结束后卓隐正式继位天女，从此再无可能。卓隐避开耶律亿的目光。站在帐篷中的向文新突然想起阎王对她说的话，“这人的寿命是天定，但是这路怎么走是自己选。”卓隐在阎王殿时也许就想好了自己的路。
之后在对于卓隐近乎是地狱般的时间里她终于明白那天在阎王殿里天神和阎王话中的意思。耶律亿一路征战不仅成为北方部落中最强大的王，而且目标直指南方，连攻汉人数个州郡，收获驼、牛、马无数，他的最后目标几乎近在咫尺了。但是这其中发生了一个不小的插曲，耶律亿娶妻。耶律亿在卓隐成为天女的数年后始终不肯娶妻，虽然无法与卓隐成为夫妻但是耶律亿只要有空闲时就会借找各种借口去找卓隐，卓隐虽然知道耶律亿意不在此但却不忍心拒绝他。
“卓隐，你有汉名吗？”耶律亿侧躺在卓隐的卧榻上。
“殿下如果是为了这点小事就不必来了。”卓隐跪在供桌前。
“给你取个汉人的名字吧”，耶律亿兴致勃勃的，不过卓隐没理他。想了半天耶律亿终于想出个一个自己觉得还算不错的名字：“萧启，怎么样？”耶律亿用写下这个名字递给卓隐，“启明星，始终在前方照亮我的启明星。”
“萧启……”卓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名字。
而这一年秋天为了将周围一个能与自己比肩的部族合作朝臣提出和亲，迎娶年仅十几岁的贵族律朵。其实按照多年来与那个部族不成文的规定，耶律亿的妻子最终也会在那部族中出现，只不过是时间与人选问题。
“你听说了吧？”自从知道耶律亿要娶亲之后卓隐一连躲着他几天，生怕他来提起这事，看来躲是躲不过的。
“奴婢听说了。”卓隐跪在耶律亿身旁恭顺地为他磨墨。
“你是怎么想的？”
“甚好。”耶律亿手中的毛笔在纸上画出一道难看的黑印。
耶律亿换了一张干净的纸：“你真的这么想？”
“为部落繁衍子嗣也是您的责任，奴婢会日夜为您祈祷的。”两人都不再说话，卓隐一直在他身边跪到天色完全漆黑后才起身离开。
直到耶律亿大婚前一天卓隐都以祈福为理由闭门不出，典礼上天女必须出现卓隐才不得不出门，几天的时间让她消瘦不少。沐浴更衣后卓隐换上为典礼准备的服饰，戴上象征天女的牛头端坐在大帐中央。
帐前的门帘被掀开，耶律亿身穿庆典时才会使用的礼服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样貌端正的律朵。这还是卓隐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我可以征服任何想要的城池，可以掌数千人生死，但是我却永远不会称面前这个女人为妻子。耶律亿跪在卓隐面前，注视着那双隐藏在牛头后的眼睛。
仪式正式开始，耶律亿和律朵将头紧紧贴在地面，听着卓隐轻声念叨着这个部落古老的咒语，耶律亿感受到卓隐的手轻轻划过自己的后背，这件帐篷中的仪式结束了。真正热闹的仪式才正式开始，帐外人声、音乐声此起彼伏，帐中只剩卓隐始终端坐在原地。
“你还在这里吧？”卓隐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但向文新敏锐地感觉到卓隐察觉到自己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你是谁？不回答我吗？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向文新想不明白她是如何感觉到自己的，但即使她开口说话卓隐也听不见。
良久，卓隐摘下牛头，露出自己发红的眼睛，揉揉自己酸胀的腿走出帐外。在门口时向文新用符掀起门帘一角，一阵风短暂拂过卓隐的脸颊。她停在原地，小声说：“谢谢你。”
向文新明显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也许是快要到醒来的时候了。
这位未来的皇后律朵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之后的十年间她尽心完成着自己作为妻子的责任，每天待在耶律亿身边，甚至为他养育孩子，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不在这里，而她也知道问题出在草原中间的那顶帐篷中。卓隐这些年一边在地府为自己赎罪，一边安静的做着自己的天女。但是耶律亿频繁的出现还是引起不少人背后的讨论，有人质疑这位事事都要学习汉人的君主是否也要像汉人那样娶这位天女为妾。卓隐曾多次提出让耶律亿不要再来，但他从来不听，当流言传到自己耳中时他甚至会把人抓起来，轻则杖刑重则处死，结果却导致传言愈演愈烈。
那年冬天，距离新年只有短短的几天了，结束地府工作归来后的卓隐简单洗漱后准备上床休息，这时她闻到一股异香，四肢开始发麻不能动弹，卓隐想喊出声来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向文新意识到不好。突然一个男人闯入帐中，把卓隐强压在身下，就在卓隐被男人扒光衣服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时，一个律朵身边的侍女突然带人冲进来。
卓隐身上的衣服毫无章法的裹在身上，她跌坐在耶律亿的大帐中间，律朵和部落中各位豪族也在场。那个冲进帐中的男人正跪在地上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卓隐的情夫，两人交往已久，祈求君上能放他一马。纥平跪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男人在撒谎，苦苦哀求着耶律亿。耶律亿紧握着双拳，始终一言不发。迷药效果逐渐消失，卓隐平静的整理好身前的衣服，露出自己在手腕上的翡翠玉镯。
“他说的是真的吗？”耶律亿的语气中听出任何生气的迹象，仿佛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卓隐起身俯视着耶律亿：“假的。殿下您相信吗？”
“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
“殿下！天女…”急于把脏水泼到卓隐身上的律朵被耶律亿一个手势打断了。
卓隐苦笑一下，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这个东西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摘下过，今天还给你。”卓隐把镯子随手扔在地上，玉镯断成两截。耶律亿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天女触犯此等大忌，以律当斩。”一个留着长胡子的部落贵族出声，其他贵族也跟着应和。
“火刑，必须施以火刑才可以！”
“不可啊！天女是部落平安的象征，天女一死我们族人必会遭受灭顶之灾啊！”一位年长的贵族阻拦道。
卓隐散开长发，将头发束成一个发髻，“这么多年不是依这个律，就是依那个律，早就烦了。”
卓隐雪白的肩颈袒露无遗。“大胆！怎能在殿下面前如此随意！”不知道是谁呵斥道。
“有人告诉我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周围的这一切，其实走到现在我心中只有歉意从没有后悔。至少直到刚刚我都从不后悔。耶律亿你后悔吗？”
这是他印象中卓隐第一次称自己的全名。
“我知道你不后悔，但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卓隐凝视着这个自己爱过的男人，“你记得今天是我生辰吗？”
看到这里的向文新终于明白了，这个漫长的故事将要收尾了。
耶律亿吃惊的反应卓隐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卓隐苦笑着，“记不得也好，下辈子别再见了。”卓隐冲过去抽出耶律亿的长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她自刎了。临死时卓隐都没闭上自己的双眼，死死地望着他。耶律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抱着她的身体试图想用手堵住伤口，但是喷涌而出的血液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服。耶律亿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卓隐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卓隐带着那把没有刀鞘的长刀来到地府，她站在阎王殿前，“这就是第二个条件吗吗？”
“当然没那么简单”，之前审讯过她的天神又再次出现。
“罪人卓隐，触犯地府大忌，知错犯错罪加一等。现惩罚罪人卓隐往后千年，每一世你都要历经人间悲苦、生老病死。每一次轮回都要遇见那个男人，此外你每一次轮回的寿命只到你而立之年生辰为止，跨过这一天你就要忘记一切开始下一个轮回。”
卓隐站着平静地听完。
天女的诅咒也许真的存在吧。此后多年耶律亿虽然不断壮大自己的部落，一步步逼近南方，他虽然在北方称帝，但是最终他还是没完成自己的梦想。他去世后自己一手建立起的王朝被更强大民族吞并，而这个民族也永远泯于历史之中。
向文新也到了要醒的时刻，她现在才明白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家，这一千年轮回中只有卓隐也就是向文新自己。
再回到河底时她终于能看清片段回忆上的人影，叶成海就是耶律亿，但已经丝毫不见那个能挽弓揽月的草原汉子的模样。无论自己身处哪个时代在她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中她都会遇见叶成海，然后重复地进入这段回忆再醒来，也难怪卓隐那时会感觉到自己了。玉莱为什么要派小鬼跟踪自己也说得通了，他想阻止她和叶成海见面，但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任谁千拦万阻都不会改变的命运。不过命运也算是放她一马她，只有这一世的自己遇见了柏玛，让她最后的这段日子能过得很幸福。向文新再次在忘川河水中失去意识。
从地府回来后据柏玛说自己发了两天的高烧，吃什么退烧药都不见效果，还是阎王特意送来的药起了效果。向文新清醒后把自己在忘川河底见到的事情简单的和柏玛复述了一遍，其间虽然隐去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大致是让他知道了叶成海和自己的关系。
“你还要再见他吗？”柏玛握着向文新的手。
“不见了。”向文新拿出那把长刀，这无数次的轮回中这把刀一直在自己身边，直到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许是当时的卓隐想时刻提醒自己才将它留下，也许是她至死对耶律亿都无法忘怀，不过现在的向文新已经不得而知了。
向文新手上稍一用力，贴在刀背上的符咒瞬间就化成一团火焰，她亲眼目睹那把长刀随着那团火焰与这一千年的时间一并化成灰烬。
她拿出手机想删除叶成海的联络方式，点进去时看到他的朋友圈更新了。向文新还是点了进去，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镯子的中间部分用金箔装饰着。“老祖宗留下的。”照片上如是写道。
向文新退出去，点下删除，“我们终于不会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过去（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