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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路(再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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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罪堂内烛火骤熄,闻歌觉得眼前一黑,头痛欲裂中,只觉场景轮转,脚下的墨色石砖变成青苔斑驳的灰砖。
这是一种极其古朴的灰,不知浸透了多少年月。
抬眼望去,一片黑。
多年以前,闻歌住在乡下奶奶家时,曾在夜间溜去田间玩耍。那时,夜色浓重,天上无月,星星也都隐在云层后面,村子里的灯火,陆续熄灭。闻歌站在田埂上,只觉得夜色中,藏着什么大恐怖,随时能窜出来,一口吞了他。若不是田间有一汪青蛙在咕咕大叫,幼小的闻歌,大约能尿了裤子。
此时,闻歌便是置身于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只是 ,没有蛙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连同他自己的呼吸声,也没有。
突然,地上出现两条线,一条璀璨如金线,另一条厚重如墨线,两条线彼此平行,通向漆黑深处。
“罪人闻歌,年二十又三,本该于年八十八寿终正寝,却无故自杀,断己命数,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然,天地浩大,自有慈悲。闻歌,你之前方,有一条长路,你且往前,若可走至终点,便得生机,若走不到终点,便得结束。切记,好自为之。”
路?
金线和黑线之间,是一条宽约一米的长路。
走?
能不走吗?仅凭眼前发生的事情,闻歌根本不能做出判断,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察觉到,他本身在这个空间里的无能为力。
说实话,这个感觉非常不好。他困顿于无聊的生活,但确实没有想过,非要找点乐子来调剂一下。不是不能,就是不大喜欢遭遇失去掌控的状况。闻歌淡漠,却喜欢思考,也因为过多的沉迷思考,才将人生看得太过清楚,以至于觉得了无生趣。
坠楼的意外,简直将他平淡的生活摧毁殆尽,然而,他不至于觉得自己会输。事实上,越是状况未明,越是激起他心里潜藏的好胜心。
且不管此间的人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他都决定奉陪到底。
想明白这一点的闻歌,竟然觉得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过往的百无聊赖,像是一场旧梦,如今置身的未知,才是真实所在。
跑着跑着,有什么东西漏过眼角,闻歌骤然停步,后退了几步。路边有一块石碑,石碑上标刻着七百。回望来路,更后面的地方,也有一块石碑。
这是刻度石,就是不知道计量单位,也就没办法判断计量的是什么?或许是距离。闻歌调整了步伐,开始放慢脚步,鉴于他已经一连错过六块石碑,他决定慢下来。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空间,空间里存在的东西极少,就目前为止,除了金线和黑线标出来的一条路以外,便只有石碑。
闻歌开始计数,走了一百步以后,路边出现一块标刻八百的石碑。看来,石碑是用来计量距离的。
走到一千时,路发生了变化。一条路,分列成两条路,左边的路,只余金线亮,与之平行的黑线暗淡,而右侧的路,刚好相反,金线暗淡,墨线明亮。
“最人闻歌,请留步。此乃长路的第一个分岔路口,请选择一条路,继续前行。切记,一经选择,不可更改。”
除此,有一块方形石碑突然出现在路的交点上。石碑上写着:人生有四苦,生老病死。生是苦,活着是苦,人生是苦,既如此,又何必生?
闻歌忍不住冷笑,笑的太突然,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一声冷笑,吓的闻歌倒退了三步,以为有什么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闻歌才意识到,是他自己的笑声。
石碑上又出现一行字:人生之悲苦,源于错误的选择。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步生,一步死。正确的选择,能够帮助人减轻甚至终结痛苦。罪人闻歌,请做出你的第一次选择,左边,或者右边?(允许进入两条路观察,时长限定为一分钟。)
光与影,闻歌本能的趋向于光。只是,理智告诉他,应该慎重。于是,闻歌首先进入的是墨线标记的右边。
“嗷——嗷——”冰冷的风,比南极的冷风还要更加的冰冷,瞬间将闻歌冻的不能动弹。凛冽的冰风中,是人和野兽绝望的嘶吼声。声音忽高,忽低,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如果仔细聆听,能够听见隐隐的啼哭声,就像是婴儿初生时的声音。
“真想杀了他。”
“如果他死了,我就解脱了,我还年轻,有好大的前途,为什么要被一个婴儿捆绑住?”
“对,只要杀了他,我就自由了,不用赔上一辈子的时间,来养育一个莫名其妙,自己不想要的孩子。”
“看看,多么丑的孩子,哭的整张脸皱巴巴的,其实他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吧?活着有什么好的,年轻的时候,要读书,读的不好,被人笑,被人打,等读完了书,进了社会,挣不到钱,还是被人笑,被人骂。反正没活头,不如不活。”
男人一边点头,一边伸手,要去掐襁褓里的婴儿。婴儿已停止哭泣,正睁着一双小眼睛,观望世界,他一点也不知道,有个人正伸手要掐死他。
“你干什么?你还是人吗?他是你亲儿子,你竟然要掐死他?!”
“亲儿子?你说的对,他也是你的亲儿子,要不然,你来养?”
“我?”
“对啊,你是他亲妈,是你非要生的,难道不该是你去养吗?”
“不——我后悔了,我不养!”
“后悔了?开什么玩笑?你自己说的,就算是死,也要生了他再死。现在好了,如你所愿,你有了孩子,你可以养了,你不能后悔。”
“凭什么不能?孩子是我一个能养的出来的吗?要不是你,我能怀了孩子吗?我才多大啊,就被你搞大肚子,要不是你,我能变成这个样子吗?是你毁了我的一辈子!”
“又来?你烦不烦!那会儿难道不是你情我愿的吗?好了好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怨谁也没用。反正孩子我不要,你舍不得,那就你来养。”
男人说完,便甩袖而走,再也不管身后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
女人哭着哭着,也就停了。她看着襁褓中的幼儿,终于伸出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
闻歌退了出来,他不得不退出来,因为他受不了了。
那些事情,未必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却是他心底的隐秘。他自出生到长成人,身边只有一个亲人,直到奶奶过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否有过父母,有过怎样的父母,为什么父母不在他身边?
石碑上多了一行字:生是苦,不如不生。
闻歌转身,上了左路。
世界大亮,周身是一团团白色云朵,云朵之上,是一座座恢弘的殿宇,殿宇与殿宇之间,是七彩的虹桥。身穿华服的仙子,手提花篮,正在云端漫步。
仙女一见闻歌,便露出和善而美丽的笑容,纤纤素手,执起一朵五彩仙花,一挥手间,漫天的花瓣洒落下来,闻歌伸手,接住几片。凑近一闻,幽香阵阵,像是早春的花香,又像是刚刚出浴的美人香。
再睁眼,他已经坐在瑶池边上,手边是一壶仙界纯酿,酒香绵延万里,闻歌端起便是一口,酒入唇齿,惬意的妙不可言。
“仙君,你怎么才来?”
绝色仙子款款而来,身上的薄衫经不起晃动,一娉一笑间,俱是不可言说的风情。仙子们纷纷缠上闻歌,衣袖翻飞间,闻歌被鼻尖的香气刺的打了一个喷嚏。
阿秋——
美人是美,就是多了点。
眼看仙子的素手要来扯闻歌的衣襟,吓的闻歌六神出窍,慌忙后退。石碑前,闻歌摸了摸额上的虚汗,口里念着:“幸好,幸好。”
再看石碑:人生若得超脱,修得圆满,便可得永生,再不尝生之苦。罪人闻歌,左路,右路,你当如何选择?
如果不思考,闻歌当然会选左路,那里可是仙境,要什么有什么,可比右路的风霜,滋味美无数倍。
可惜,闻歌习惯思考。
某种意义上来说,闻歌已经死了,而致死的原因,是自杀,是重罪。一个身负重罪的人,难道还有机会去往仙境?如果是这样,那还修什么道,念什么佛,一把刀子割了大动脉,立刻往生去天庭。
闻歌不得不怀疑,左路的存在,是为了迷惑和诱导他,为的是让他不上右路,走上左路。正所谓红颜枯骨,左路仙境里的美人,说不得就是一尊白骨,只等他踏进去,就吃了他的魂魄。
只这么一想,闻歌就已经一身的鸡皮疙瘩,难受的不行。
“右路。”
三岔路口不见了,巨型石碑消失的地方,多了一颗黑珠子。闻歌拾起珠子,凑近一看,总觉得珠子有东西在流动。
闻歌站在路上,身后是来路,前面是去路。若说变化,就是去路上的金线,暗淡了少许,而墨线相对明亮了一点。
闻歌咽了咽口水,做足了心里准备,然后一脚踏上去路。结果,前路上什么都没有,和之前一样,只是一条路。
闻歌忍不住回身,去看来路,却发现来路空空,不见踪迹。脚边竖着一块石碑,碑文上写着: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