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73、第八章 夜宴

　　东方破晓时，姜子牙和纣王的这一场酒，总算是喝完了。姜子牙回去房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是脚下虚浮，既是喝多了，也是累的。
　　对面商纣王，他怎么可能心态放松到和山里一样？他都明确告诉对方，他是偷偷潜进朝歌的，纣王不仅不问罪，还请他住进朝歌做客，就好像是知道，他想要留下来一样。
　　对于商纣王，姜子牙是第一次见，但是，有关于他的事情，他可不是头一回听。
　　王都里，关于纣王的讨论，从来没有停歇。大部分的时候，百姓忙于咒骂，将天下之所以衰败的原因，完全归咎于商纣王一个人。但除此以外，姜子牙也听出过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对于战争，纣王极为热衷，且无往不利。
　　也就是说，纣王不是一个彻头彻尾没脑子的昏君，起码他领军打仗的能力，是确定无疑的。如此有脑子的一个人，在明知道他企图不明的情况下，还将他留在朝歌，只怕是不安好心。
　　但是，为了保住姬昌的小命，姜子牙也只能顺应而为。反正，他是一个修仙者，手里有一把能斩仙的神器，除此，还有本命杀器，还能怕一个人间帝王。
　　不可能。
　　酒气上头，身下的软被又舒服的不行，姜子牙很快睡过去。

　　“奴见过姜公子。”
　　宫人端着一个方碟，跪在姜子牙床榻前，案上放了一套新衣服。
　　“这是？”
　　“王上有令，命奴伺候公子梳洗。”
　　衣服是上好的衣服，和姜子牙身上穿的，不可同日而语。他未下山时，也算得上锦衣玉食，后入王都，因囊中羞涩，百姓不再敬神，导致他越发的穷困潦倒。他身上的旧衣，穿了足有三年，多亏邻家婶子帮忙打补丁，才不至于走路进风。
　　“伺候就不必了，衣服留下，我自己换。”
　　“这……”宫人跪在地上，不肯走，也不说好。
　　姜子牙哪里有不明白，能让宫人吓到瑟瑟发抖的，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商纣王，也没其他人了。
　　“放心吧，我会和纣王说的，你且去外面等着。”
　　“是，公子。”
　　换上新装的姜子牙，自己都觉得浑身舒服了很多，虽然师傅说，修仙不能贪恋享受，但其实，在山里的日子，远比在人间过的要舒服许多。修仙者说的不贪恋，也不过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有了。
　　“来了？”
　　纣王穿着君王礼服，底色为深黑，衣上盘着两条金丝飞龙。昨夜天黑，姜子牙已是被商纣王的美貌震慑到呆滞，如今天空大亮，一身华服的纣王，更是美的不可言说。
　　难怪昨夜，天下第一次美人妲己提起商纣王，言语里满是酸涩的不甘心，妖狐的容颜，碰到纣王，就像是秋菊见了牡丹，逊色的很。
　　“多谢纣王赐服。”
　　“辛。”纣王特意纠正了称呼，又上下打量姜子牙，说，“子牙的衣服，是我亲选，可合适？”
　　“合适，再合适没有的。”这不是一句恭维的话，因为纣王送的这一身衣服，真的非常合适，无论是大小，还是款式，都是最适合他，也是他最喜欢的式样。姜子牙简直怀疑，纣王曾经见过他，才知道他喜欢这样的服饰。
　　“只是，为什么突然要赐服？”
　　“今日，朝歌有宴，宴上美食美酒，应有尽有，子牙，不想同去吗？”
　　“可以吗？”
　　“嗯，我已命人给你按了几子，晚些时候，你跟着宫人去便是。昨日，西岐的姬昌侯已经入朝歌，前来参加祭祀的几大诸侯，都已到，我身为朝歌的主人，理应设宴款待。”
　　“姬昌到了？”
　　“怎么，子牙认识姬昌？”
　　姜子牙尴尬一笑：“也不算认识，只不过，前天，我在王都外遇到了姬昌，他看我衣衫褴褛，赠了几片金箔，所以，如果可以，我在这里，替姬昌求个情面。”
　　“你想求什么？”
　　“那个姬昌吧，是个迂腐的人，我恐怕他夜宴时，要说些不好听的话，你是天下的主人，自是心胸广大，我希望你莫要和他过多计较。”
　　“既是子牙的心愿，我当如你所愿才是，你且放心，我轻易不会和他计较的。”
　　“那就谢谢啦。”

　　天未黑透，宫人来请姜子牙，姜子牙跟着宫人，一路进了酒池肉林。所谓酒池肉林，也不过是个吃喝玩乐的地方。最中央，有个深池，听王都的百姓说，纣王喜欢赤身裸体，和美人一起，躺在酒池里喝酒。
　　姜子牙以前不觉得，但见过纣王以后，他觉得，这一定是流言。在他看来，纣王是个颇为讲究的君主，这样的君主，怎么可能和美人赤身裸体的喝洗澡酒，也不怕吃坏肚子？
　　酒池的四角，各有一尊大鼎，应是用来烹煮肉食的。关于这几个鼎，传言就更多了。有说纣王喜欢吃人肉的，若是有宫人不听话，就要像猪羊一样被宰杀，置于鼎中烹煮。也有说，是妲己美人爱吃人肉，因为吃了可以青春永固，纣王为了哄美人高兴，每天都要杀几个人来煮一煮。
　　纣王的位置，是坐北朝南的正位，那个位置，置了一张席子。其余几个方位，前后各摆了两排席子，诸侯和朝中大臣，坐在第一排，地位略欠的，坐在第二排。
　　姜子牙的位置，在东北角的第二排，说起来，靠纣王还挺近的。没多久，邀约的人，陆续被宫人请进来。坐在姜子牙正前方的，竟然是西周侯姬昌。
　　姬昌刚坐下，就转头，和姜子牙见礼。“先生，怎么是您？”
　　“巧合。”
　　“姬昌记得，先生说，自己不曾进过朝歌，怎么……？”
　　“我没有骗你，昨夜之前，我确实不曾进过朝歌。至于进来的理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只能说，因缘际会吧。”
　　“先生误会，姬昌没有责怪先生的意思，只是惊喜先生也在此处。姬昌久居西岐，从未入过朝歌，原本很是担心，在朝歌的日子会多有无趣，如今看到先生也在，心中安慰，若先生不弃，姬昌想多去叨扰。”
　　姜子牙笑笑：“客气，您是西岐的侯爷，我是乡野村夫，哪有你来叨扰我的说法。”
　　“先生自谦，可是让姬昌无地自容。先生是化外之人，且修为深厚，若姬昌能得先生点拨，必然受益匪浅。”
　　“姬昌侯，你应当知道，如今天下形势严峻，百姓早已不像当初信神敬神。”
　　“先生此言差矣。神之存在，从来高远，百姓不信不敬，只因生活困苦，得不到神的怜悯，可神不助人，非神不愿，或因神不能。若凡间种种，神皆随意插手，这对人间来说，并非好事。凡人浅薄，不懂神之大爱，还请先生莫要怪凡人浅薄，多多原谅才是。”
　　姬昌的这番话，说的姜子牙大为惊讶，他确实不知道，这位西岐的侯爷，心里这么敬畏神明。不过也是，得天地紫气，即将掌握天下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背离神明的人？
　　“你说的对，神从来没有不管人间，只不过时候不到，不能过多干预罢了。”
　　姬昌得意一笑：“姬昌就是知道，先生乃非常人也。”

　　“纣王到，跪——”
　　商纣王被宫人簇拥而来，姜子牙半蹲在后排，假意跪拜。他是修仙者，除三清天尊外，其余人都担不起他的一跪。
　　商纣王落座后，宠姬妲己，也坐在他的身侧。昨夜天黑，姜子牙没能看的太清楚，只是更多的从言语中判断，妲己之妖艳。今日，妲己穿着颇为端庄，完全没有狐妖一族的艳丽，反倒像是一个真正有着大家之气的皇后一般。
　　姜子牙看妲己的时候，察觉纣王在看他，于是，他朝着纣王，笑了笑。
　　夜宴起，衣衫单薄的舞姬踏着歌声，从两旁轻舞而出。宴上的氛围，忽然就轻松起来，臣子们纷纷向纣王敬酒，纣王全数笑纳。妲己乖觉的坐在边上，只要纣王的酒杯空置，就会及时的添上。
　　此情此景，姜子牙觉得有些荒谬。
　　王都，朝歌城外，人们对纣王的夜宴百般猜测，可这宴会，也就是平常宴会，他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应该的地方。
　　一曲歌舞后，纣王问妲己：“爱妃，今日，你想吃什么？”
　　“大王，奴家都可以。”
　　“你确定？”
　　“是，只要是大王喜欢的，就是奴家喜欢的。”
　　纣王满意的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正喝的畅快的九侯。“那就他吧。”
　　“咳咳——”九侯大惊失色，吓的丢了手里的青铜酒盏，酒盏翻落在地上，滚到青铜大鼎的脚上，发出一声铿锵响。
　　“大王，我……我……”九侯已经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商纣王噙着笑意，并未移开他的手指。
　　一双芊芊素手，突然抓上纣王：“大王，奴家可不要吃九侯的肉，他那一身老肉，肯定又涩又酸，不好吃极了。”
　　纣王抽回手，姜子牙眼见妲己的唇角略抽。“是吗？可寡人看他，长的肥头大耳，应该口感不差才对。”
　　“大王……”娇媚的声音，真是酥进人的骨头，但是姜子牙看的很清楚，纣王的眼底，一片清明。
　　“好啦，寡人只是开个玩笑，九侯可是一国之侯，若被寡人煮了，那他的国人，岂不是要杀进朝歌，让寡人偿命？”
　　妲己噗呲一笑：“大王，您真是的，又逗奴家！”
　　“九侯，寡人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今日夜宴，本是招待你们的，自当尽情舒畅，才是。”
　　九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对纣王表示了谢意。
　　一出莫名闹剧，除了当事人妲己和九侯，估计也就姜子牙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昨夜，他还当纣王不在意，原来只是藏的好，这一位，到底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恐怕，今日放过九侯，来日，也会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