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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受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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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青桑圜狱中。
“……”
奄奄一息的梦落,好像连说“不知道”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觉得身上很痛很痛……比以前挨的任何一次打都痛。
“啧啧~你好歹招出个什么吧!”狱官最后抽了一鞭,坐下来喘气。
他面前的地上,有好几个断掉的夹板。
谁都不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是从哪里借来了意志力。
酷刑一层比一层重,她仍能抵死不吐露任何事情。
“你们这几个废物,给我滚下去!”——那是大王妃的声音。
即使多年没听,梦落还是记得。
那样凶悍、毒辣的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她童年的噩梦,还记得小时候,每每听到那个声音叫喊“小贱种”,她的腿都会不自觉打颤,怕得要死。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怕了。
那颗小小的、柔软的心,此时已变得无比坚韧。
因为,心里有了想保护的人。
“无用的废物!到底还是得我亲自来!”
大王妃一步步走过来,脸上的脂粉,浓艳又厚重,与她今天的装扮很不相宜。
黑色丧服,惨白色发冠,为了撑起点气色,唇抹得红到发紫。
梦落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大王子入葬之日。
大王妃好像苍老了许多,但是脸上的恶毒有增无减。
她看着她的眼神,甚至已经变成了怨毒,怨气冲天。
“小贱种!说!是谁害了我儿子?!”
“什么都不说?真有骨气!你在包庇什么人?”
“看来,是不是这刑……还用得不够狠啊!”
大王妃用目光扫视完这件房里陈列的刑具后,露出不太满意的脸色。
随后,她在手心捏起一个咒法,说道:“还是……试试我的‘裂魂咒’吧?”
——
“渺兮苍昊,怜兮吾子!”
大巫官姜无妄,缓缓走上前,他咬破自己的食指,轻点一点在杖尖,举起手中的法杖,指向苍天。
刹那间,“燃”发动,火焰从杖身燃起!
天空的颜色由两种赤色交融,混杂了烈焰与鲜血。
随着一声沙哑嘶吼,献祭开始了。
二十二个被缚住的奴隶,在二十二个青铜军士的押送下走上祭台。
安置好奴隶后,青铜甲退下,二十二个巫女簌簌从人群中走出,绕着奴隶们旋转,如同白色烟带。
伴随着奴隶的哀泣,巫女们将凤凰纹酒爵高高举起,用酒从头到脚地将那群奴隶洗涤,洗去他们血液里的污秽与不洁。
秋明宸注意到,他们没有用沧夷奴隶来献祭——大概是青桑人迷信守旧,他们非常排斥异族血液。
这样的洗礼一共反复三次,奴隶们才有资格成为殉葬的人牲。
此时,巫女们开始吟唱起古青桑语祭曲。
那吟唱传不到圜狱中。
“啪”
一颗断牙掉进一滩血里,一小点的白色融进去,马上又被滴下来的血淹住。
“牙都咬断了,真是能忍。”大王妃抚着右手,恨恨地说。
养尊处优多年,她的“裂魂咒”并没有修炼到家,施咒的过程中由于发力过急,部分咒力反伤到了自己。
所以只能中途作罢。
但即便如此,面前这个女孩的坚韧,依然让她咋舌。
“裂魂咒”的恐怖之处在于,它能辖制人身上的所有经络,并且硬生生地进行撕扯。
被施术者会感受到犹如被活生生撕裂血肉的痛苦。
方才,她用咒术控制住她的所有经络进行撕扯,足足一刻钟。
这个小贱种,竟然挺了过来!
她回忆起她刚才的神情——那是一种自己与自己殊死搏斗的样子。
好像生怕自己撑不住就会说出来,于是咬紧牙关,以至于牙齿都断裂了!
她……一定知道什么!这个可恶的小贱种!一定知道什么!
可惜,她现在已无法再动用咒术。
大王妃恨恨地盯着已然晕过去的梦落。
那张脸虽被血痕遮得斑驳,但看在她眼里依然恨痒。
看到这张脸,她就想起了曾经薄野暮云留恋过的那个沧夷贱妇!
慢慢地,她像失了魂一样,踉踉跄跄地扒着桌子,一步步靠近火炉。
然后,她拿起了一根烧红的烙铁。
她晃动着那烧得鲜亮的东西,对着梦落,喃喃念着。
“你说啊,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我的儿子,说出来……我把你接回宫里,让奴隶们伺候你,给你穿绫罗绸缎,给你指个好儿郎,给你……”大王妃说着说着,说到后面,又怨毒地笑了。
“呵呵……你这小贱种!哪里配有什么好东西?你就是个祸害!我早该杀了你!”
“十二年前,我怀了第三个孩子,可就在那时候,国主被那个沧夷贱奴勾了魂!我气不过,去教训那个女人……”
“我那天只想打她一巴掌,她居然躲了……就那样害我摔下了台阶!害得我小产!巫医说……我再也不能生育了!”
“我躺在床上三天三夜,国主见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了那个女人求情!”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来追查儿子的死,还是要宣泄心中埋藏的恨意。
她现在只想把这张她恨毒了的脸,彻底毁了!
“因为那贱奴……我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十二年后……又因为那贱奴的女儿,我失去了第二个!”
“你们……你们都该死!贱种!在十二年前你就该死!”
突然间,大王妃像是疯病发作了,猛地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你说啊!你说啊!是谁?究竟是谁害了我儿子!”
听着那疯狂的质问声。
梦落又醒了过来,热气灼得睁不开眼,她依稀看到,大王妃手里,一根烧得滚烫的东西在一步步接近她的脸……
同时,窒息般的恐惧,也逼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掐住手心,握紧了。
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很疼的,不会的。
“不说是吧?”大王妃眼睛闪过一道毒光,“不说……我就把你弄到生—不—如—死!”
言毕,她将那鲜红烙铁,猛地朝少女的脸烫下去!
——原来绝望,就是这种感觉啊。
————
所有人的声音,最后都汇聚成含混的和声。
在这沉重的吟唱接近尾声之时,大王妃姗姗来迟。
她从后方走出,挤过站台的人群。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主祭台上,唯有秋明宸轻轻将眼皮一抬。
姜氏的脸上有森然死气,妆容无比凌乱。
她推开了侍女和仆人,直直扑向前方的阶梯,这时,一个身着青铜甲的青年军士上前,将她一把拦住。
“啪!”
她直接一个耳光打在那人脸上,表情狰狞,像个疯婆子:“我的儿子在上面,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那人再次将她拉回:“大王妃娘娘,火祭已经开始了。”
那个脸色紧绷的青年,是近年来青铜军中的新锐——苏鹿少将。
他二十出头,年轻的脸上,已是刀痕累累,左脸有一处刀伤从眉梢直贯嘴角下方,这让那本来还算友善的面貌,看起来凶狠异常。
不过据说他其实性情豪放,杀敌悍勇,只是做事不够严谨,和大将军央莫非常不和。
秋明宸看了良久,才对着随侍的莲君吩咐道。
“莲君,去吧。”
“……是,殿下。”莲君迟疑了一下,领命离开。
————
再怎么努力睁开眼,眼前还是只有血红又浑浊的一片雾。
——我这是……要死了吗?
圜狱中,小梦落拖着沉沉的眼帘,缓缓地睁了睁眼,又缓缓地闭上。
此刻,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也许,这是上天对她唯一的眷顾。
那张引起过无数次嫉恨的脸,已经被摧残得面目全非。——一共有四道烙铁的印记,在她的额头、左颊、鼻子、右颧骨。
伤口焦黑,剩余的部分则血肉模糊,丑陋到了令人生怖的程度。
她的身体过度瘦小,已经遍体鳞伤。
不知道大王妃什么时候走的,大概是以为她已经死了。
但……即便能在现在醒过来,她也感觉自己真的……快死了……
梦落吃力地抬抬眼。
原来……这就是她要死去的地方,潮湿、幽暗、刻骨的冷。
只有墙上的火把酷烈燃烧,带来一点冷漠又凶厉的光亮。
像极了那贯穿整个人生的噩梦——十二年前,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的环境中死去的。
弥留之际,她好想见一见,那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
想告诉她。
她这一场生,虽然很苦,但很好。
大家都觉得,她是一个懦弱的孩子。她一直都很软弱,大王妃从小打她,她不挣扎也不反抗,奴隶们欺负她,她只会默默地忍受……
但是最后,她保护住了那个她想保护的人。
那个人,他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