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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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当空，微风徐徐，风里还隐隐地带着些早开的桂花的香气。一辆马车碾过了街边还没干的水洼。
张兰山在里面坐着觉得有点闷热，便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帷幔，对赶车的黑衣少年说：“闽重，怀安在大哥那边查这几个月的拖镖名单，到底查的怎么样了？可有来信？”
“没呢，估计事关重大，他要亲自回来说吧。” 黑衣少年扬起了马鞭，打马声噼啪作响。
少顷，他又道：“那个.......公子，咱们能从这曹评这里套出多少东西啊？我看他这个样子，他爹的事估计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张兰山瞧着外面街道两边的建筑都融在了这柔和的月光里，心下生出一片清明。听了闽重的话，缓声道：“先跟他周旋一段吧，总有些蛛丝马迹会漏出来的。”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又问：“这柳家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闹起鬼来了呢？”
“不知道，不过今晚咱们去柳家看那大少爷，虽说气色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跟谣传说的那样，被恶鬼缠身，是个将死之人。还有，我今晚仔细端详了他那脖子，也根本没有被什么掐过的痕迹……”
“谣言不可尽信。倒是下人们都说见到了一个白衣女子，应该是不会有错了，只是不知是人是鬼。”
“公子，我说句不该说的，那柳家三小姐曾有意于你，万一她真的成了恶鬼，咱们今晚又到过她家，不知道会不会跟来啊……”
坐张兰山旁边的小厮本来还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冷不丁听到了这一句，不等他家公子回话，立马道：“呸呸呸！闽重，你别胡说！就算跟来了，咱们三个大男人还怕她一个弱女子？好歹也是跟大公子走过镖的人，胆子这么小！”
“嘿，元茄，搞得跟你就胆大包天似的。今天是谁连柳家的大宅都没敢进，说是要外面看马车的？”
“你.......”
张兰山给他们俩吵的头疼，赶紧出面阻止。
“好了，你们俩够了，从绸缎庄开始就满嘴鬼神，要真来，就把你们都捉去算了。”
说到绸缎庄，元茄来了兴致，道：“公子，不知你注意到没，今天在绸缎庄里站咱们旁边的那位小公子，生得可俊俏了。后来，还跟咱们去了同一家酒楼呢！”
闽重记起了叶青萝也道：“对呀，听曹评讲话笑到连喷两次水的也是他吧。”
张兰山倒是也想起她来了，说：“那兄弟二人是有些古怪。不过，只要跟咱们没什么关联，就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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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一身夜行衣的蒋伯站在独居茶商李素卿的卧塌旁，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床上正在熟睡的人。那人乌发尽白，形如枯腊，早已不复当年英姿。蒋伯顿在这里，前尘翻涌，少时为伴的欢声笑语犹在耳旁，却已不似眼前之人，不禁鼻头一酸，悲从中来。过了一会儿，终于缓住了情绪，轻声唤道：“素卿........素卿......”
李素卿缓缓从睡梦中醒来，睁了眼，忽然看到塌前站了个一身漆黑的人，吓得一哆嗦，缩在了墙角，颤声道：“谁？谁在那里？”
“是我，蒋临渊。”
李素卿听到那三个字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僵住了。他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看清楚来人一般，向前倾了倾身子，少顷才悲喜交加道：“临渊？真的是你？莫不是我在做梦？”
“没有，确实是我，我回来了。”蒋临渊压低了声音说。
李素卿忙从床上起身，披了衣，点燃了案头的羊角琉璃灯。他两眼泪光闪烁，握住了蒋临渊的手说：“十三年了，再无你的半点音讯。我......”他喉头哽住，“我以为你早已死在叶氏家宅的那场大火里了。”
蒋临渊见状也是泪眼婆娑，“那日我刚回到衢州，路过市集便在那里买了些糕饼甜点准备带回去哄孩子，结果回去晚了，到叶宅之时已是火光冲天，一群官差把叶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名为救火实则根本不让人靠近，我妻儿都在府内，慌忙中找了个空缺跃进墙去一看，只见满宅的血污，所有人都已经被人乱刀砍死，他们这是杀在人放火，毁尸灭迹……”
李素卿闻言震惊，“嫂嫂与令郎都在内？”
蒋临渊泣道：“在内。”
“敏儿呢？敏儿只有五岁，也惨遭不测了吗？”
“对，叶氏上下不论老幼无一例外。我那孙儿蒋敏刚满五岁，也惨遭不测。”
“老天啊，就算是畜生也做不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你可知是谁人主使？”
“不知，但叶氏被屠，家宅被烧后的半个月，爆出了衢州知府买通钱监勾结矿商在官银中注铅，叶氏铸的那批官银则是掺了大量白铜，当时市面上流通的官银十之八/九都是掺了假的，此事震惊朝野，圣上暴怒。”
“这个我亦有所听闻，当年那些掺了假的官银一度流通到了关外。漠南蒙古阿拉罕部族一直跟我南陈有贸易往来，因此损失巨大，随即联合其他部族跟我南陈打了几场硬仗，当今太子的舅舅安平侯徐从靖战死，他手下的三十万大军也损失惨重，边塞动荡。”
“唉，何止是边塞动荡，”蒋临渊叹息，“整个南陈都在动荡，官府在这之后大量收回官银重铸，又印发了巨额的宝钞，直接导致农商失业，食货俱废，百姓易子而食。”
“整个南陈动荡，结果始作俑者全部受到处罚了吗？”李素卿恨声道。他给两人都拉了凳子，坐在了桌前。
“此事上下牵扯人员极多，内忧外患之下，当今圣上当时为了稳住朝局，只将衢州知府梁再仁满门抄斩，大小矿商铸造商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之后便没有再做更深的探究。”李素卿说完叹了一口气，伸手取了桌上的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蒋临渊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说：“这十几年来我陆续地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当年衢州白银造假被告发之前，不止是衢州叶氏满门被屠，淮阳廖氏也在这个时间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连手法都差不多。”
李素卿疑惑道：“淮阳廖氏？是那个淮阳巨贾廖正均？”
“对，此人应该也参与其中。”蒋临渊道。
“那你此番来找我是否也跟此事有关？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可以尽管开口。”李素卿望着蒋临渊，目光赤诚。
蒋临渊深吸了一口气说：“本来不打算找你的，此事背后之人已经不能用‘富贵’二字形容，应该是当朝能够权倾朝野之人。”他轻啜了一口茶，“涉入其中必会凶险万分。我本不愿将你牵扯进来，但如今，我所识之人中能够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
李素卿闻言，微微轻笑道：“临渊呐，你我同窗多年，你不信我又该信谁！”
***
蒋临渊驾着马车拖了几大箱上好的茶叶停在了自己入住的客栈门口，叶青萝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了。小二赶紧来牵马入院。叶青萝憋着一大堆话想跟他说，跟在后面一同进了他房里。刚进门，她就急着问：“不是说一天就够了吗？怎么去了两天？”
蒋临渊有些疲惫，轻声道：“走得有些远了，不过还是值得的。”
明清也从隔壁自己的房里过来，三人一同坐在小桌旁。蒋临渊问他们俩，“小姐跟明清公子可有关于柳家宅子的什么见闻？之前有谁想买过吗？”
明清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有谁要买，但是我们俩昨日买衣服料子的时候碰到了两个人，一个据说是曹参政的小儿子曹评，另一个叫张兰山，跟柳茂青有些交情，这个人我今早向店小二打听一下，说是淮州张氏张杞华的三子，现在是两浙地区相当有头有脸的盐商。据说柳茂青前年还准备将他这个三妹许予张兰山。昨晚张兰山邀曹评一道去了柳宅，不知后来怎么样了，怕是会妨碍我们做事。”
叶青萝听着明清讲话，不自觉的从袖里拿出自己的短刀—映雪，放在桌上用食指来回地拨动。蒋临渊瞟了一眼她，伸手过来按住她的刀鞘，示意她收起来。叶青萝将映雪又塞回袖中，道：“这个张兰山年纪轻轻，能在两浙盐商里崭露头角，怕是来头不简单吧……”
蒋临渊沉吟了一会儿说：“淮州张氏一门皆是能人干将。早年战乱张兰山的爷爷张至东为淮州禄山匪首，骁勇善战。太祖敬武帝统一南陈之时，曾帮其拿下湖广，立国后功成身退，返回了淮州。当年的禄山土匪现已成了碌山的民兵，至今仍保有兵力五万，由张兰山的二哥张杜鸣代管。张兰山的父亲张杞华，乃张至东的独子，此人天纵奇才，在其父归乡之后，于天崇年间金榜题名得中状元，当时年仅十九，一时间名扬天下。三十五岁辞官，此时已官至户部侍郎。在其为官期间将胞妹也就是张兰山的姑姑张芸菁嫁于定国将军刘亦明的次子刘长瑜为妻。辞官后十年张杞华建立了南陈第一镖局—永兴镖局，现由张兰山的大哥张吝之代管。至于张兰山本人，前些年没怎么听闻其事，这两年在两浙地区贩盐，做的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如果柳宅牵扯到他，可能真的是要有点麻烦了……”
叶青萝跟明清听完暗暗深吸了几口气。蒋临渊看他俩神色凝重又道：“此人棘手，我们接下来更需谨慎行事。”
叶青萝跟明清点头称是，起了身，正准备离去，蒋临渊又想起什么，叫住二人，“这淮州张氏，十三年前也跟衢州白银造假案有关，当时所有银两基本是由永兴镖局押送……”
叶青萝皱眉道：“那很可能淮州张氏也牵扯其中，但我衢州叶氏被屠了满门，就是不知道他们家有何损失。”
“嗯……”蒋临渊思索了片刻之后说：“他们家表面上看是全身而退了，至于有何损失，暂时不得而知。但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拿下柳宅。叶氏被屠之前你父亲似有所感，将手边现有的白银三十万两藏于他新购得的宅院内，也就是现在的柳宅，这么多年过去了，此宅几易其主，却并无一人一夜暴富，看样子银子应该还在里面。明日我们就该派人寻找新居了，听说那个柳茂青的夫人已经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我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入手。小姐跟明清公子，劳烦二位盯紧柳茂青，同时也要小心张兰山，如果他在，能避则避，不可正面交锋。”
“知道了，蒋伯，您劳顿了两天，先歇下吧。”叶青萝从蒋临渊屋里出来，边走边回忆那个叫张兰山的青衣男子的长相，想了半天只记得个模糊的样子。心道：如若再碰见他，认不出来怎么办？不过五师兄记性好，他一定认得出。想到这里，才稍稍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故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