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梦》夜生烟

1、灰暗

　　八月中旬，东棂市的傍晚，夕阳西下，天边翻滚着橘红色的晚霞，蝉栖息在树上有节奏的鸣叫。

　　破旧的家属院内，墙面贴着各色的小广告。闪烁着七彩灯光的发廊店铺招牌。电动车、自行车歪七扭八的停在过道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心的呕吐物味道，难闻的令人作呕。

　　小巷子深处去有一家杂货铺，这家杂货铺开了十几年了，店老板是一位待人和善老婆婆，与邻里关系相处的十分融洽。

　　和往常一样，晚饭点过后常有几个中年妇人坐在铺前的老槐树下乘凉，见路过的熟人打声招呼，或是聊聊院里谁家又发生了什么糗事。

　　一个模样清丽的少女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高马尾松松垮垮的束在头上，皮肤泛着略显病态的白，身上穿着松松垮垮浅灰色长袖衫和洗的褪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微微泛黄的白色帆布鞋。手揣进宽大的衣服兜里，看起来和炎日夏天格格不入。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她像往常一样经过杂货铺，那几个中年妇人本来聊得正火热。瞧见了她，立马嘘声，其中一个故意扯着嗓门阴阳怪气的喊道:“呦！这不是那处处勾引人骚狐狸精的闺女江黎吗，回来了啊？”

　　她身旁几个妇人听见了也都笑了笑，也开始一同激烈的嘲讽起来了:
　　“就是就是，你看她妈那样，她闺女也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你也不看看她妈什么儿，教出来什么？”

　　“就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估计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

　　江黎咬了咬紧下嘴唇，衣兜里的双手紧紧的攥着，不予理会，低着头快步走进楼道里。

　　她靠在楼道门上，情绪低落，她听到了那群妇人们说的话，那些妇人坐们闲来无事就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江黎偶尔也会成为餐桌上茶余饭饱讨论的话题。

　　江黎走到破旧出租屋的家门前，拿起钥匙一打开门，她就听见里卧传来阵阵呻.吟声。

　　她垂下眼睑，默默走到客厅的餐桌上，坐在木凳子上，头上吱吱作响的电风扇，桌子上几个空啤酒瓶，一地的花生瓜子皮，许久也没人打扫，整个房间看起来杂乱无章。

　　过了没一会儿，里卧的旧木门被打开，一个身材丰盈，穿着棕色花纹旗袍，领口敞开，胸前的雪白若隐若现。她一头栗色长发用雕花木簪挽起，额前几缕碎发。

　　她身旁还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上半身裸着，正提着裤子，皮肤黝黑。挺着啤酒肚，理着黑亮的板寸。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叠人民币，笑容猥琐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把钞票塞在女人胸前雪白的沟壑中“江霓啊！今天玩儿的真不错，改天接着来找你玩儿。”

　　话完，他还不忘摸一把江霓的翘臀，转身推开大门。

　　江霓眉眼含笑，目送他，挥手道“承哥，下次玩的时候提前通知我。”

　　江黎坐在餐桌旁默默的看着，脸上没什么神情。

　　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江霓把形形色色的人带回家。江霓在这一方面玩的很开，江黎也只不过是她某次擦枪走火生下来的拖油瓶而已。

　　男人走后，江霓嘴角上的弧度也淡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在唇边，点亮烟头，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呼出一口气，烟圈在空中弥漫。

　　烟雾缭绕，正在吸烟的女子神情慵懒，像一只刚刚餍足的野猫，手指纤细修长，涂着朱红色的指甲油，长像勾人，妖治魅惑。带着三十多岁女性的知性妩媚。

　　江霓淡淡瞥了一眼餐桌旁坐着的江黎，什么话也没说。

　　她径直走向装修简陋的厨房，打开破旧的冰箱门。满眼嫌弃“啧啧啧，不是吧，一瓶酒也没有啊？江黎，不是让你每星期都给我买酒吗？”

　　江黎微微垂眸，小声答到“我刚做完兼职回来，路上太急忘记了。”

　　没听她说完，江霓扭过身抓住她的头发，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呵，忘记了？我养你有什么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不赶紧滚去买？”随即将几张钱拍在她脸上。

　　江黎疼的“嘶”了一声，江霓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她撒气，刚才她还被打到还没痊愈的旧伤口了。

　　她弯下身子，一张一张将钱拾起。

　　江黎微微抿唇，忍住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点点头，声音哽咽:“嗯，我现在就去。”

　　江黎将钱对折，放进宽大的卫衣兜里，走下楼。

　　她不敢去离家门口不远的那家杂货铺，她太不想面对那群嘴碎的妇人们，还有那些打量厌恶她的神情。

　　她攥紧上衣下摆，快步走出小巷，把头垂得低低的，希望她们看不到她。

　　为了让她这点可怜的自卑心不受伤害，江黎必须要尽快跑到附近的路道找到一家便利店。

　　道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街道熙熙攘攘。

　　江黎一路狂奔着，喘着粗气，才一小段路程就气喘吁吁了，但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街道旁找到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招牌破破烂烂，上面印着‘名义烟酒’，看着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又是在这条偏僻的小道上，看着让人心生胆怯。

　　江黎盯着牌子望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慢慢走进店内。

　　店主是一个纹满花臂，肌肉发达的中年大汉，此时他抽着烟，翘着二郎腿，在看电视剧。

　　江黎见他没注意到自己，把事先数好的零钱放在柜台上，敲敲玻璃柜台，垂下头“你好，我...我要一打啤酒。”

　　——

　　江黎提着一兜啤酒走出店里，空气闷热，墨色的浓云弥漫在天空，压抑的整个世界都蒙上了灰色，暴雨欲临。

　　只听一声惊雷，倾盆大雨便从天降了下来。让人模糊了视线。

　　江黎在雨中狂奔着，雨水将她打湿得透彻。行人匆匆走过，车辆也飞快的行驶着，都为了尽快会到‘家的避风港’，躲避这场大雨。而江黎却显得格格不入。

　　那个家对于江黎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破旧的躯壳，她厌恶那里，她厌恶那里的人指着鼻子骂她‘野种’，在背后议论纷纷。她讨厌江霓夜夜笙歌，对她无休止的打骂。

　　想着，江黎渐渐出了神，脚步渐渐缓了下来，眼中蓄满泪水，慢步走在行人匆匆的马路上。

　　漫无目的走着，眼前乍现一束刺眼的光，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货车飞快的行驶着，来不及躲避，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空气凝结，一切又归于安静。

　　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啤酒瓶零零散散滚落在一旁，少女躺在血泊中，浑身湿透，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耳边充斥着行人的喊叫声，雨水打湿在她的脸上。

　　渐渐没了意识，昏迷前她望着手边滚落的啤酒瓶，嘴里小声喃喃道“我…我还没有…没有把酒带回家。”不然…不然江霓又要打我了。她慢慢合上眼，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