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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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黑暗中传来，像是有什么蛰伏着。
闻许如睁开眼睛，借着一两星缥缈若无的灯火，眼瞅着青纱帐边的蛛网颤颤巍巍，愈发破败。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气息比那蛛丝更加孱弱，然而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的：他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躯体虽然气息奄奄，但胸膛仍在起伏，血流仍由温热。
——是的，他重生了。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叫穿越更加合适——失控货车重重碾过的白光之后并不是永恒的寂静，而是崭新的世界；他脑海里也多出了一道自称系统的声音，告诉他他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如果想要复活，需要绑定系统，到各个小世界完成剧情任务攒取积分，积分达到一定程度，系统就可以把他送回去。
闻许如在原先的世界虽说挂念的亲友不多，也不算是对死亡有多大畏惧之心的人。然而人活一世，总难免有许多未竟之事，能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已是万分幸运。尽管他绑定的这个系统有个不正经的名字，让他做的剧情任务也可谓一言难尽，他还是答应了系统的绑定要求。
这个系统的名字叫恩替阿尔系统，而他在各个小世界需要完成的剧情内容是同一个系列，名称叫做“别抱琵琶”。
……从头到脚都怪怪的。
闻许如上辈子虽然挺现充，但也不是不上网。他半是踌躇半是茫然地把系统的名字复述了一遍，终归没有往深里问。
总觉得还是不知道为好。
在进入小世界前，系统给出了几种debuff选项。给自己加上debuff可以获得更多的积分，比如在当前世界，如果给自己点上病弱属性，完成剧情后就能在基础分的基准上额外得到百分之二十的附加分。当然了，当主角病弱作为法则被编入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后，剧情的复杂程度相应也会提升。
闻许如图稳，以前跑团车卡给自己点技能点，都是宁可智力相关的要低点，也不要体力或者灵活低，以此避免出现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死这种气死人的状况。病弱？果断不考虑。
他在虚拟面板上翻来翻去，最后随意选了个“共感”。这里的各种debuff都只有名字没有介绍，问系统，系统也只会用它的ai合成音尬笑着敷衍过去。选共感单纯是因为它的分数加成最小——一奖励少就意味着简单，他毕竟是第一次，谨慎些试试水。
进了小世界后，他才算是搞清楚“共感”是怎么一回事。
——痛。
作为顺风顺水活在二十一世纪，死亡来临时快得没感觉到什么痛苦的现代世界普通人，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五内俱焚”。
耳畔尖锐的嗡鸣声断断续续，眼前一阵阵发黑，口干到发苦，嗓子眼突突地跳着，猛烈的烧灼感从五脏六腑贯透到四肢百骸。
系统在他脑海出声介绍：“宿主目前处于中毒毒发状态，此外‘共感’状态正在生效中。”
……开局就中毒？
闻许如咽了口唾沫，嘴里涌出些沉闷的血腥气。待再次忍过一阵脏腑间的翻江倒海，他才有气无力颤着声问，“‘共感’到底是……？”
“处于‘共感’状态下，宿主的神经系统将与主控角色神经系统完全接驳，生成100％拟真感觉，且无法二次调控。”
“……”原来痛觉其实是可调控的么？他想回头抽十分钟之前那个选了“共感”debuff的自己一巴掌。
“前置剧情已全部加载完毕。”
庞大的信息流霎时汹涌而来。
在这个世界里，他姓闻名珩，是一位武艺绝伦的剑客。闻珩天纵英才，年十六出师下山，仗一柄无锋重剑匡正济世，所过之处皆美誉载道。
当朝国号为“齐”，是在闻许如所在世界从未存在过的架空朝代。齐朝没有什么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的排行，全民皆尚武，皇室更是以武艺为重，从前朝文武到后宫女官，几乎人人有功夫傍身。
武艺有百家，百家各有所精长，刚柔并济有之，变幻莫测堪谓鬼神有之。江湖中门派林立、高手如云，来往其间求学问道的下有贩夫走卒，上有王孙将相。如今的天子周潋少时也是亲身攀过了太和山九百九十九级天人阶，拜掌门青谷子为师，伴灯奉教七年之久。
而闻珩自幼长在太和观，同样师从青谷子学剑，在太和山中，与还是肃王爷的周潋以师兄弟互称。
年少多慕艾，两个清俊标致正当风流年纪的后生家单是相觑而坐，面犹静而心已自动。
两个少年蜜里调油时也曾互许终生，可明月易低人易散，闻珩艺成下山，见了红尘世间，回首山中的前情往事，只当是一场大梦。大梦既觉他便痛快抽身，没再捎回只言片语。
他这厢倒是自在逍遥了，那头周潋兀自苦捱了半年也未等到知心人回音，急得也寻下山来，却也只看见物是人非的光景，黯黯然回了宫中。
闻珩是时已是赫赫有名的一方英杰，齐朝明成十五年探花郎、翰林学士李风江在京城飞光楼宴客时，趁醉挥就一阙《临江仙》叹闻珩其人其事，一时间大江南北的春阁画舫皆争相传唱。
也不知是哪路人在背后推助，这曲子一路奏演到了东宫主人处。当朝太子端的是求贤若渴，闻珩便乘着广纳天下贤士的由头，应许做了其门下客卿。
若这具身体内的芯子还是原主，定会为贸然与太子相交而后悔。到底是太过年轻未经世事，不懂得朝堂之上有诸般波谲云谲，谁执棋、谁为子还未看清，储嗣之争已悄无声息卷没万千性命，徒留一地戚戚血光。
前后不过五载春秋，太子因罪下狱，宣王、昭王溘然薨逝。又一年大雪纷飞时节，宣武门外魂幡招展、缟素宣天，闻珩跪地闻听黄门宣先皇遗诏：肃亲王周潋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
是此周潋即位。
即位次年春，新皇下诏宣闻珩进宫侍君。
闻许如，这时候也就是闻珩，只觉得自己接盘了个大烂摊子。
跟当朝天子有旧而且还疑似渣了人家，还给废太子做过事，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皇帝，少不了斩草除根。不过周潋对闻珩或许还是顾念了一两分旧情——闻珩在宫中也就是像个猫儿狗儿那样的宠物，锦衣玉食地被皇帝养着，限制也只是不能离开而已。
原主年少成名，自然是有心气的，胸中自有万般不忿，时时把不高兴摆在面上，甚至当众给皇帝甩脸子。
皇帝夹菜他转桌，皇帝举杯他先喝，凡此种种，不计其数。不到半年，皇帝就忍不下去了。
忍不了的直接原因是，原主给关在诏狱里的废太子求情。
这不光是踩雷，而且还是在雷区里大跳钢管舞。从闻许如读取到的心理活动来看，原主并不是为了求死才这么做的，而是因为他真真切切地在为废太子忧心。
皇帝于是把他扔进了昆玉宫反思。
昆玉宫平素是失宠后妃居所，闻珩进了里面非但起居无人伺候，还时常被一个一脸凶相的浣衣婆呼来喝去，吃穿用度也远不如从前。
原主虽然情商不高，但确然铁骨铮铮，从锦绣堆跌落尘泥也无所吊谓，不服一句软，就这么闷声不吭地过着。
闻许如便是在这个节点穿到了原主身上。
厘清了前情，他还是万分疑惑：近来数日，原主都是和那个浣衣婆同吃同喝，那浣衣婆没什么事，为何他自己却是中了毒？
又是谁给他下了毒？
皇帝当下反而嫌疑不大。不论如今他对原主是个什么复杂感情，若是真想要他死，完全不需要弯弯绕绕地下毒，随便动动手指便足够原主死个十次。
纵观闻珩的前二十多年人生，真要细数，得罪的人其实不少。他年少成名，况且又是那般直来直去不讲迂回的性子，有多少赞誉与美名便有多少怨怼与诋毁。但除非以一当百的绝世高手，皇宫大内也不是那些个江湖中人能来去自如的地方——明上有羽林、虎贲两支天子亲军戍守，暗处藏东西两厂影卫潜行，天罗地网，恢恢不漏。
若非如此，闻珩早就一走了之，又何须捺着性子任皇帝摆布。
到底是……
忽地打了个激灵，闻许如察觉到自己的思绪正在无声无息沉入黑暗——现在已经不是冷静分析局面的时候了。
*
中毒带来的濒死感就像架在脖子上的钝刀，一下一下割着，一开始是异样的疼，再然后就是烧灼感，烧穿了留下痒流窜在四肢，最后是麻木。
原身是习武之人，闻许如试图调起这具躯体的肌肉记忆，进程无比缓慢。失神了不知多久，他总算伸出两根毫无血色的手指，咬牙发了些狠地点在胸腹间的几处大穴。
脏腑间运转之气受了外力冲迫，猛地倒转逆行而上。闻许如只觉得天灵盖如被猛敲了一记，旋即哇地吐出口污血。
空空如也的胃部狠狠地被拽起，他喉咙中发出可怖的呵呵声，污血吐尽后又可怜兮兮地沥出些许青绿色的胆汁。
封住气息运转也只能防止毒素进一步渗透脏器，于中毒症状却并不能有所缓解。如不及时寻得解药并解开滞穴，他非但会因为运气阻塞失了一身内力，就连性命都会不保。
夤夜已至，听见院里有动静，李嬷嬷支了盏小灯走出偏房。
把灯往前一送，打眼看见闻许如披着个皮毛斗篷犹抖如筛糠，扶着庭中山石才勉强站稳，大吃了一惊。“哎唷，大人这是怎么了？”上前又细细把他周身摸了一遍，“这，这当如何是好？”
“去宗医馆叫人……”
闻许如本就头疼欲裂，被她一通上下其手更是失了耐性，在她肩头轻轻一搡：“快去！”
李嬷嬷一步三扭，期期艾艾地出了门。想她也不是个能成事的，闻许如环顾四面，忍着剧痛，提气跃上了面前的宫墙。踩着檐瓦往医馆方向行了没几步，周遭巷口便有暗色浮动，猎猎几道风声响过，面前便一左一右各伫了名影卫，拦住他去路。
宫内影卫皆着皂色短打，戴了面铠，叫人难辨形容，声音亦无喜无悲。
“大人想去哪？夜里风大，不宜外出走动。”
——也不怪影卫们反应冷淡，原主过去为了能逃出皇宫无所不用其极，佯作虚弱以图暗度陈仓也不是没有过。
闻许如无暇自证，只促声把中毒之事略说了一遍。见两人无甚反应，他以为是不信自己，也懒得再多解释，抬步就要向前。
按以往，只要不出宫门、不见朝臣，影卫通常也只是悄没声地跟着他，并不会拘束他太多。可这回也不知是怎么的，闻许如刚一靠近，那二人对视一眼，竟然抬掌就朝他命门袭来。
闻许如毫无防备，一句国骂险些脱口而出。
凌厉掌风贴着他侧过的面颊斩过，气劲之大，掀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勉力接了二人几招，不多时就被一掌拍到肩上，跌撞几下，又呕出一口血。
脚边断裂的玉瓦从宫墙坠下，响声清越，惊飞了几只栖在树上的寒鸦。
二人不给他丝毫的休整时间，又要抢攻上来，而这时闻许如悚然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已经没了知觉，疼痛倒是终于减轻了些，可别说再迎战，动弹一下都难。
“系统系统系统——”无法，他只有在脑海里迭声唤道。
这根本就不对。
哪有这样的？新手引导没有，也不让熟悉环境，上来就挑战这么高难度的？
系统回：“非关键剧情节点，无法提供提示哦~”
“……”
风声缭乱间，他听见了几道喧闹的人声，匆匆抬目望去——原来是不远处的巷口处有人点了宫灯，几个宫人正招呼着什么，往此处奔走。
而与此同时，影卫的攻势似是有了那么一丝迟疑。
闻许如困兽犹斗，尚能动弹的那只手抽出腰间软剑，朝影卫面上刺去。
那影卫极轻地哂笑一声。“朔天寒夜渡——”
他一愣。
对方毫不费力避过了他这全力刺出的一剑，错身附到他耳边，轻声念出下半句，“风雪故人归。”
闻许如去看那人眼睛，却只见到星星点点的宫灯倒影。原来是大内戍卫已然赶到，一齐包围到墙边，佩刀出鞘的金戈之声连绵不绝，有人厉声疾呼：“何人胆敢在此作乱？！”
“……你是谁的人？”
影卫没回答他的问题。
“彼时彼地，故人等郎君赴约。”言罢侧肩在他持剑手腕上重重一撞，反肘击向他胸口。这一下闻许如受得毫不含糊，霎时魂难附体，断线风筝般从宫墙高高坠落。
……靠。
夜风在身周呼啸，他却只听得到血流鼓噪地流向自己大脑的声音。上来时还不觉得宫墙有多高，这时却觉得坠落时间太过漫长，声和光，还有痛感全都一同远去，他仿佛不是在空中下坠，而是四肢冰冷地在深海里下沉。
直到他被一个暖香萦绕的干燥怀抱稳稳接住。
“救……”
如攥紧救命稻草般抓住那绣了金线的玄色衣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闻许如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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