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就此别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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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白光闪过，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尖鸣，莫祈祈手中银针颤动不已，两条不停扭动的花皮长蛇被她牢牢钉在了长椅的木板上，众人见到这不知何时出现的异物，纷纷惊叫起来，四散而逃。
待白光尽数散去，有胆大的人回头张望，这才看清那扭动不已的两条蛇身竟然只有一个脑袋，不禁又是几声惊叫。莫祈祈似乎早料到它的模样，倒也不惊慌，两针一拢用左手抓牢，右手从大罗胳膊上拔出一根银针向那蛇头上的独目刺去。
针身没入独眼的瞬间，怪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一股黑血顿时从眼中喷射而出——莫祈祈早在它中针之前提前撒手，任由银针以惯性刺下，而她的右手则迅速探向腰间，从中抽出一张方帕，赶在黑血落下之前将其尽数接住，
怪蛇之声渐渐无力，莫祈祈又取一针从正中穿入它的脑颅，但见它挣扎片刻，终于不动了。
莫祈祈这才松了口气，将两根定着蛇身的子午针取了下来，用手帕边擦净后收回了袖中。辛老夫人早在怪蛇出现之时便受了惊吓躲入内堂，此刻听得刺耳之声已绝，探了探头问道：
“那……那到底是什么？可是已经死了？”
莫祈祈见四周一片空旷，众人仍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过来，微笑道：“莫怕，只是寻常妖物，已经死了。”
便在这时，一个丫鬟忽然失声叫道：“大罗的手怎么了？”
只见大罗左手臂上开了一个铜钱孔大小的血洞，切口古怪，也不流血。莫祈祈从药篓中拿出一盒药膏，在洞口上薄薄地涂了一层，又提起刚才接了黑血的手帕——这手帕不同寻常，接下黑血半天也未见漏出半滴，她将几滴黑血滴在了药膏糊好的血洞上，血药相融的瞬间一股白烟腾起，但见那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起来，不多一会儿便重新长上了新肉，除了颜色同旁有些差异，连伤疤也没有剩下。
“这怪蛇名为非遗，双身独目，喜好阴湿。”
莫祈祈摸出一个空瓷瓶，将黑血倒了进去，边动手收拾边解释道，“这妖物一旦遇到四肢的生物，便咬破其脚踝，缩形钻入，待寄生三日到五日后食其内脏。这只非遗想必藏身于横梁之上，大□□活之时惊动了它，所以反而从手臂钻入了。幸亏发现的早，还没有危及性命。”
“可之前我们怎么都没发现大罗手上有伤口？”
“非遗之血虽有剧毒，却可愈外伤：它钻入人体内的时候会排出少量血液，使人昏迷的同时治疗其咬破之处附近的所有伤痕。你看——”莫祈祈抬起大罗的手，只见上面有不少细小的伤痕，都是刚才查看时所没有的，“他平时做些粗活，手不可避免会受些小伤，刚才查看时却一处伤痕也没见，整个手白白净净倒比小姐之手还要细嫩，我便猜他是被非遗所伤。”
正说话间，大罗咳了一声醒转过来，莫祈祈怕吓着他，顺手将非遗的尸体用纸包起收在了药箱里。那骇人的尸体一被收起，四周的人也渐渐放松下来，靠拢了一些。辛老夫人向前走了几步，心有余悸道：“这怪物以前从未见过，如今却突然出现，可叫我们如何防范？”
“辛夫人放心，”莫祈祈安慰道，“非遗常出没于雷泽，并不适应江南气候，这只多半是被人带到这里的，却不会再有第二只。”
“你是说它有可能是被人从雷泽带来？”
辛穆远忽然开口道。莫祈祈点了点头：“雷泽虽是诡秘之地，梦源城却一直和云轩城有信使往来，想必是非遗攀上了马车，被使者带了来——又或者被其他来自雷泽的人带来，也不好说。”
辛穆远明白莫祈祈所说“其他来自雷泽的人”便是指大荒最神秘的魍魉一族，脸色一变，沉思片刻道：“我回头拟一条新令，让各路关卡仔细检查来自雷泽的马车货物，好杜绝此事再次发生。”
莫祈祈点头道：“这样也好。”她倒不认为非遗是人所带来，除非特意而为，否则这种危险之物必先伤了那人的性命。思及不久前的一些见闻，她站起身来，低声叹道：“非遗本已在人间消失数十年，近两年却又突然出现，看来锁妖塔的封印真的已接近极限了。”
听她这样说道，辛穆远冷笑一声，不屑道：“圣上一年前便将此事交由弈剑听雨阁处理，如今却丝毫不见成效，我看他们剑仙之名也只是虚有其表。”
“那依辛太守的意思，圣上又该如何决策才是？”
辛穆远一噎，他还不敢对帝君的决策指手画脚，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莫祈祈却也不逼迫于他，转身对辛老夫人道：“辛夫人，非遗虽死，可大罗从高处落下，仍是受了些伤，我且替他医治下，最近几日让他好好休息，不可再劳动了。”
说罢她示意大罗躺好，仔细检查过头背部位后，认真把起脉来。
辛穆远只觉心里一阵发堵，站了片刻，忽然泄气，转身对辛老夫人行了一礼道：“母亲，我且去查下递出请柬的名单，看有无遗漏。”
辛老夫人慈爱地点了点头，他便立刻携了几个家丁向后堂走去。莫祈祈头也不抬，在她看来，他此举便如落荒而逃，只让她心生厌恶而已。
待医治完大罗，由几人将他抬走，众下人也渐渐四散，各忙各的去了。莫祈祈才收拾好药篓背在背上，便听得辛老夫人走上前来说道：“祈祈，辛苦了。”
“救死扶伤乃我冰心天职，祈祈不觉辛苦。”
“祈祈……”辛老夫人面上似有难言之色，顿了顿，接着道，“我知你这次回来受了不少委屈，也得了不少误会，我在这里先替辛家和你道个不是，你可切莫放在心上。”
莫祈祈一愣，还未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却听她继续道：“明日便是穆远大婚，你若是……若是觉得不合适……”
莫祈祈大悟，苦笑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今夜我便启程回师门复命。”
“这倒不必，明早也……”辛老夫人忽然反应过来，脸上一红，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和穆远以前的事乡里乡亲的都知道，永宁那边最近也传有不少流言蜚语，我是怕以你身份，明日在婚礼上难堪，所以……”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莫祈祈笑笑，淡淡的道，“多谢夫人关心，待我先和冼家告别之后便离开木渎，夫人可放心了。”说着，她施了一礼，轻声道，“儿时多承夫人爱护，祈祈在此谢过。”
此话一出，已是表明她再不会回来之意。辛老夫人心下戚然，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由丫鬟扶着回房去了。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树上几只鸟雀唧唧喳喳，似是毫无烦恼一般。
莫祈祈看着这自小便熟悉的庭院，忽感到一阵阵寒意从四面压将而来，不由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她先是去了冼府告别，检查过冼山梁的腿后，又留了些药材备用，冼家人过意不去，强留着她吃了顿饭。
冼山岳听说她要走，哭了又闹，谁也拦不住。莫祈祈只觉得心里阵阵酸涩——临要走时，也许就只有这一个孩子才是真心想留她下来的。
然而她却不能为了一个孩子留下来。
待山岳哭累了睡下，她告别了冼府，走去莫府取母亲的遗物。虽然本就打算这次离开的时候带走，却没想到这日子这么快便来临了。于是她再次来到莫府后院挂着双锁的门边，只是这一次不是跳墙，而是走的正门。
她一路走下暗道，却并不如上次着急——那时她开启密道，曾敞了一段时间，此时已经没了缺氧的问题。暗道尽头有一个房间，虽没有点灯，却是一片光亮。原来这房内放着四颗夜明珠，将房间照得仿若白日。
而莫祈祈却看都没看它们一眼，只把目光放在了一屋的木材上：
红橡木、落霞梧桐木、金丝楠乌木……
莫织颜生前为中原有名的木工匠师，这密室也本是她保存木材的地方，直到她寻得万年神木夜泽澜香木，并将其收藏于此，方才在这密室的防卫上下了工夫——譬如房门上那两把锁，若先打开其中一把，则另一把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开；如果强行破门，则又有各种机关在门后等着。
不过好在知道万年神木在她手上的人寥寥无几，仅有几人又是她的至交好友，多年来神木放在这里，竟是平平安安，数道机关也从未被触发过。
话说回来，其实真正知道有神木存在的人又能有几个？
大荒之上有三件至宝，其中一件是压在锁妖塔顶的凝海落沙金，另一件是传说存于云麓仙居的九渊卧灵珠，还有一件，便是此时拿在莫祈祈手中的夜泽澜香木。
世间之人知晓前两件宝物的人居多，知道这第三件宝物的人则少之又少——夜泽澜香木外型酷似青竹，通体乌黑，内里却为实心，木质雪白。它身附灵力可化百毒，最奇妙的却是虽无根茎却可自行生长的能力——整段竹长不到半尺，宽若手掌。不管经过多少时日，它始终是这个大小。然而一旦从竹身上切走一块，三月之内，它必会长回原来的大小。
便像在自行愈合一般。
莫祈祈此时看它身上新割的刀口，不由有些歉意——在她心里，这块从小陪在她身边的木头便如有生命一般，连同她对母亲的回忆一起，是极为重要的物事。
当然，还有她母亲莫织颜的灵牌。
待莫祈祈将这两样东西收入怀中离开密室，房间外已是黄昏之色，于是她干脆在偏院找了间空房睡下，想早点休息早点离开，然而人虽躺下，却只觉得脑海里无数纷杂的念头浮现，无论如何也合不上眼。这样折腾到半夜才昏沉睡下，却因了她早起的习惯，再醒来时天才刚蒙蒙亮。
只是木渎镇这天也醒得早，天色还暗着，隐约间却已有嘈杂之声从辛府的方向传来，虽听不甚分明，那喜庆之意却是隔了再远也能感受得到。
莫祈祈再没了睡意，摸摸怀里的东西还在，起身离开。
“晚云收。正柳塘、烟雨初休，燕子未归……”
远远的又听到小楼上的伶人试曲，莫祈祈走到镇边桥上，回首望去，正好看到辛府门角上的一簇花团，红艳艳的颜色在墨瓦白墙间格外抢眼。她看着眼前的情景，耳边却似传来一个声音：
待过得几年，你长大些，娶你也未尝不可。
心里一酸，莫祈祈忙移开了视线，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西边。
“墨羽……”
她喃喃道，却是极温柔的语气，“……又到这时候了，我……过几日便去看你，可好？”
话音落下许久，却没人能回答她。只是远处伶人的歌声似又近了一些：
“江南远，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就此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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