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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过年 ...

  •   每年年下的时候杨怡都会很忙,忙着准备过年要用的各种肉、菜,忙着打扫卫生,忙着给一家人添补一些新衣服和鞋子,还有就是一定要赶在腊月二十九那天之前把过年那几天自家要吃的好吃的都做好。

      又是一年的腊月二十三了,时间过的真的好快。“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按照家里的计划今天是扫房的日子,虽然孩子们都不愿意在这寒冷的冬天里离开热乎的被窝,但是因为畏惧杨怡却也不得不起床。而且起床就要开始干活了。把被子都叠好,然后在外面找到大篓子,将所有的被子都挪到外面去。

      寒冬腊月里,人出去说句话,哈气都无比的浓郁,不过是几步远的路程,都能冻得人涩涩发抖。他们那简陋透风的玻璃窗上是厚重却不失美丽的冰花。大自然真的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不动纸笔就能在这玻璃窗上绘出千行百状的艺术作品。它们有的似盛开的花朵,像牡丹、像芍药、像茉莉;有的似活灵活现的动物,像白马、像天狗、像猫咪、像大象。定睛细看时,甚至感觉像是某位逝去的前朝著名画家穿越过来作的名画,青绿山水、浅绛山水、金碧山水、道释画、仕女画、肖像画、风俗画、历史故事画、水墨画、院体画、工笔画、人文画、花鸟画。甚至会觉得现存的国画分类都不能穷尽对它的描述。每天都不重样,每一幅都美的让人垂涎。但是大自然却是吝啬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它就把这无私的馈赠,悉数收回,只流下串串的流水,似乎也是它自己对这绝世的美丽逝去的心疼。

      当然,农民们没有心思欣赏这绝美,他们还在忙碌着忙活着活计。只有孩子们起床的时候会充满欣喜的感叹美丽。有时还会用指甲在上面添上几笔,或者用热气哈出一片空白,有时竟然也意外的相得益彰。

      晨风还没有回家,据说要搭乘四舅舅回家的免费顺风车回家,要在腊月二十六才能回来。晨雨和晨飘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这次放寒假回家晨瑶明显发现姐姐们跟在家里不同了。她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同,但是就是有种感觉,感觉他们像“城里人”了。城市是什么样子呢?高中是什么样子呢?她好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也可以到城里面去上学,也可以回家的时候跟爸妈聊着同学和老师的故事,还有她们嘴中的元旦,他们会一起吃零食,还会表演节目,从姐姐们嘴里听来的故事,她都好羡慕。杨怡一直在总结,还是一中的管理更严格一些,老师会更好一些,晨飘所在的第三中学是开放式的管理,周末的时候学生都随便的出去玩耍,不利于学习。那个时候,晨瑶就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以妈妈和二姐为榜样考入第一中学。

      “你们自己决定一下干什么吧,得扫房子、贴窗户纸、擦挂钟、洗碗、擦暖壶什么的。”杨怡一边盛粥,一边对几个孩子吩咐着,此刻她们正在排队洗脸,然而此刻冷的晨瑶真不想把衣服袖里面的手深入到水中去,即使那水是有温度的。

      “我就擦暖壶和杯子什么的,别的我不干,尘土太多了。”正在洗脸的二姐晨雨最先做出了选择,她总是可以那么霸气的首先掌握主动权。

      “我贴画吧,还有擦炕席。”三姐晨飘也挑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晨瑶知道,一起扫房子和贴窗户纸是最脏的一件事,积攒了一年的尘土,每次扫房完了,她就活像个泥人似的,眼睛的睫毛上都是厚厚的尘土,口罩会完全被灰尘淹没,还有脸上没被遮盖到的地方。她没有抢,这些活总是需要人去干的。

      杨怡做的玉米粥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好吃,虽然跟大米粥不是一个味道。因为晨雨从来不吃玉米粥,杨怡已经单独将昨天剩下的大米粥给她热乎好了。饭桌上是炖肉完的肉汤凝结成的肉冻,还有昨天做好的酸菜,外加腌制好的菜花和芹菜的咸菜,另外作为腊月里特别的奖励,杨怡已经切了一小碗自家制作的压肉,有了荤菜,总是让人感觉到了过年的氛围。晨瑶看着二姐晨雨碗中的大米粥眼馋了一下,最后还是夹了一片肉大口的咽着玉米粥。

      扫房的这天,屋内所有的摆设都要放到屋外,电视,挂钟,大红柜上的茶壶和所有的小东小西,屋内的挂画也都拆了下来,尤其是那满墙的“三好学生”的证书,是几个孩子优秀的证明,在这个小农村里,这个平凡的家里,这些是最能摆出来让人羡慕的东西,它们虽然已经历经好几年,但是每年都会被重新擦干净表面的尘土,再重新张贴回去,即使已经褪色,但是那些带给这对平凡夫妻的骄傲从来不因为纸张的褪色而减少过半分。屋里的柜子已经被杨怡在表面覆盖好了塑料布,厅堂里两个姐姐已经开始了自己擦洗的活。李长青今天仍然在上班,扫房的重要事情就是杨怡和晨瑶的了。她们挥动着手中的笤帚,尽量触及到这个小屋子的每个角落,房顶的塑料吊棚还能听见耗子的跑动声,她们已经习惯了,她们不会去轰赶它们,上面是它们的世界,只要她们看不见,它们随便折腾,或许是生活对于她们来说真的太忙了,她们没有时间折腾。

      不出一会儿的时间,晨瑶已经成了小土人。劳动的时候,没有人说话,整间屋子除了尘土乱飞,就是笤帚的肆虐。墙上和房顶的角落处清理干净,就是撕窗户纸,这项工作只有晨瑶一个人做了,因为杨怡现在要赶紧去弄浆糊,然后在窗户纸撕下来以后,窗棂之间打扫干净的时候马上贴上新的窗户纸,这样晚上她们才能继续睡觉。撕窗户纸虽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确实很恶心的事情。主要是窗户纸下面有无数躲藏着过冬的臭大姐,有些虽然已经冻死成了标本,但是有些还顽强的活着,爬动着,散发着臭味。晨瑶用单独的连苗子都快用掉了的小笤帚将它们扫进撕下来的窗户纸里,然后尽快的扔到了灶膛,整个过程她强忍着让自己的早饭没有从胃里翻出来,因为她知道她有一天的劳动需要去承受,她不能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然后又赶紧将窗棂内外全部扫干净,等到杨怡的浆糊弄好,就能粘贴新的窗户纸了。打扫完窗户,晨瑶又赶紧擦着玻璃,这是农村里一年到头唯一一次擦玻璃的时间,那玻璃上的脏东西甚至都要用带水的抹布擦上好几遍才能细心的去处理细节,虽然可能弄完一两天它就会再次很脏,因为农村的尘土太多了,风一起的时候,尘土就会四处乱飞。即使如此,为了看那两天的干净玻璃,晨瑶还是会很用心的擦着每一个地方。

      “你先别擦玻璃了,先帮我涂面糊吧,咱们得先把窗户纸贴上,要不屋里面太冷了。”杨怡端着弄好的浆糊进屋,还冒着热气,然后就去找窗户纸了。晨瑶熟练的赶紧拿着刷子在窗棂上刷面糊,这事情她做了好多年了,无比熟悉。杨怡找出她放好的窗户纸,为了防止出现折痕,窗户纸都尽量使卷起来放在高处的。两个人一起涂完了浆糊,又一起拿着窗户纸,比对好,才张贴了上去。拍打的时候,那浆糊还带着温度,透过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传递到晨瑶那凉凉的小手上。

      新窗户纸就是新窗户纸,与那吸了一年尘土的旧窗户纸相比,一下子让屋里亮堂了许多。晨瑶继续擦着玻璃,姐姐们也继续在厅堂里擦着各种家具。太阳已经在这一家人的劳动中无声的西斜了,她们今天是没有中饭的,因为全家人身体都很脏,活儿没干完的时候,没有人去中断,或者说重点是杨怡每年在今天也不会准备晚饭。几乎快是收尾的时候了,炕上的东西都弄干净了,姐姐们已经开始往屋里面搬着被子,此刻的晨瑶在擦着这口老挂钟。这老挂钟在家里的时间比自己的岁数都还大,据说是杨怡和李长青结婚时候买的呢,稍微小一点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整点听见挂钟的钟声,可是这两年这钟声总是许久也不敲一次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今天一切的劳动终于告一段落,或许是她们真的已经太累了,加上没有吃中午饭,每个人都已经筋疲力竭。杨怡找了一些为了过年而准备的饼干什么的,几个人补充了一点,然后她就马上开始去准备晚饭了。今天她要做一些硬饭,在这样劳累了一天之后,她们的胃至少需要得到食物的慰藉。萝卜猪肉馅的大蒸饺,加上荤油,这对她们来说,也是不错的美味了。

      “看好几点了吗?”烧火的杨怡问着在屋里整理面板和做饭用的家具的晨瑶。

      “五点十五分。”

      “嗯,烧二十分钟,然后闷十分钟,等你爸下班的时候,正好吃饭。”

      时间是什么呢?她们年复一年重复着几乎同样的事情,却也在年复一年中变的不同。杨怡总是会给晨瑶讲起她的小时候,她是怎么艰难的出生的,因为她的出生她们这个家经历着怎样的变故,她们头顶这个漏雨的房顶也是因为她而如此。可是现在,她都已经是个上中学的中学生了,姐姐们也已经走出了这个漏雨的房子,住在了城里的学校宿舍。她们期待着的好日子,会来吗?会是什么时候呢?

      “铛!铛!铛!”

      晨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老挂钟的敲钟了,它本来清脆的声音也在岁月的洗礼中变的浑厚了。它总是那么及时而大声的报告着时辰,生怕被劳作麻木的人们忘记它。可惜,不幸的是这也是晨瑶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响。

      六个小时以后,在擦挂钟的过程中,晨瑶不知道触碰了哪个部件,老挂钟从此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但是,它仍然不慌不慢准确的记录着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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