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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归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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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扎克得意洋洋地带着阿斯兰奔驰在去怀朔的路上——为了避人耳目,阿斯兰装扮成他的随从,虽然不能真的呼呼喝喝,到底感觉上是自己占着上风,于是昨夜被撩起的毛自个儿顺了回去。
阿斯兰从玖尔府出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他穿着玖尔亲卫队招牌的白色劲装,跟在伊扎克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压根没有关注伊扎克的意思。
伊扎克独自得意了一会就没了兴致,阿斯兰的木瓜脸更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几次想找个话题的念头也被那冷淡的、毫不旁顾的目光堵了回去。他一赌气,索性也不再管他,闷头把追风催得飞快,不一会,就把阿斯兰和马队甩在了后面。
他一马当先冲进预先定好的营地,先期到达的诗和迎上来,见他身后别无他人不禁皱起了眉。
“王爷,怎么就您一个人?”
“他们马慢。”
“王爷!”
“知道了知道了!让乌曼带几个人去接应下就是了!”
诗和是玖尔夫人在伊扎克接位后特意拨给他的贴身近侍,她虽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但因为自小跟着玖尔夫人,早熏陶出一身的精明和干练,伊扎克的任意妄为也就在她的面前才会有所收敛。如今她责备的话尚未出口,伊扎克已是举手投降。不过,转身之际,他还是轻轻嘟哝了一句“那家伙又不是纸糊的”。
大半个时辰后,阿斯兰他们也赶到了营地,人和马都是大汗淋漓。
阿斯兰跳下马,拍拍黄膘马的脖子,嘱咐小厮好生照料后,才抬头环顾了一下营地。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满天彩霞也褪尽了色彩,一弯新月淡淡地挂在天边。
诗和迎了上来:“殿下辛苦了,请到帐中歇息。”
阿斯兰点点头,却站着没动:“伊扎克呢?”
诗和立即道:“王爷觉得我们准备的食物太过简单,带人进林子打猎了。”
阿斯兰皱了皱眉,心知对方在替伊扎克打掩护却也不好说破,腹诽了一句“过会再找你算帐”,跟着诗和进了帐篷。
伊扎克回来时天已黑透。他依然一马当先,冲进营地一把丢下猎物翻身下马。
安静的营地热闹了起来,人们从各处跑出来,围着猎物品评议论,兴致勃勃。伊扎克矜持地站在中央,面色依旧,眼睛却藏不住兴奋和快意。
诗和过来驱散众人,拉了把伊扎克,小声道:“去看看殿下吧,他大概不惯骑马,您把这个带去。”说完,把一管药塞进伊扎克手中。
伊扎克初时不信,见诗和表情认真,又有了些好奇,转身向帐篷走去。
阿斯兰确实很不好。他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策马狂奔过了,当时不觉得,稍事休息后就觉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和马体接触的部位更是像万针扎过,稍有碰触就疼得揪心。他手中没药身边没人,偏偏进出照应的又是个姑娘,便只好默不作声暗自强忍,听见有人进来也全无搭理的意思。
伊扎克见阿斯兰歪靠着被褥闭目养神,知道自己进来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心里顿时又来了气。他从小就看不惯他的木瓜脸,更不喜欢他成天闷着有事也不说,这时见他又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刚想走,想起母亲的嘱咐又停下 ,不愿自找没趣,干脆站着不说话。
阿斯兰睁开眼,见伊扎克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坐正了些。
“有事?”
伊扎克仔细看了眼阿斯兰不太自然的坐姿,皱着眉头把药丢了过去,口中嘟哝道:“还真是纸糊的!”
阿斯兰气结,抓起药刚想扔,心思一转又改了主意。他淡淡地说:“谢谢。我累了,你下去吧。”
伊扎克这个气啊!心说我真是自找的,没事跑来受这个气!
他闷头冲出帐篷,决心再也不管那家伙的事了!
阿斯兰也气得不轻,却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给自己上了药,饱餐了伊扎克打回的猎物后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之后的路程就算伊扎克跑得性起再次一马当先阿斯兰也压住队伍绝不追赶,反而使伊扎克时时勒马不得尽兴,马队也有了适合的行进速度。
风缓缓吹过,带着青草新鲜的清香和草原初夏肥美的微熏。
临近怀朔,伊扎克撒开马又跑了个没影。阿斯兰知道目的地已近,松气之余,一直没有确定的茫然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一路都在反思玖尔夫人的话,父亲模糊的面容也时时出现在眼前。他真的已经不太记得父亲了,父亲对他而言,很久以来都只是姓氏的象征和遥远的暴烈君王。母亲没有教导他要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王,母亲只教他仁慈博爱,远离血腥杀戮。玖尔夫人告诉了他另一个不熟悉的父亲,他努力回忆幼时眼中的父亲,虽然仍是模糊,心底一直被忽略的痛却渐渐开始清晰----他连父亲也失去了!
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父亲。父亲不是他理想中的父亲,不是母亲理想中的君王,却是普兰特实实在在的缔造者。他没有资格评论父亲,没有。
伊扎克快乐地向迎面而来的金发少年打着唿哨,那少年嗬嗬应着,□□的乌骓马也兴奋得四蹄生风,眨眼间两匹马就合到了一处。伊扎克意犹未尽,一拨马头,追风箭一般又朝来路奔回,乌骓马紧追不舍,马上少年扬声叫道:“追风输了你可不能急!”
伊扎克不屑地撇了撇嘴,心知黑炭是养精蓄锐而追风已近疲惫,却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他全然放松,和追风连成了一体。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心静到极处,身体也没了羁绊,只有无尽的喜悦,随着风随着草原不断地扩张、扩张……
阿斯兰瞠目结舌地看着奔腾而来的黑白双马,内心深处轰地一下,有些什么被点燃了。他看着快意舒畅、浑然忘我的两个人,心里矛盾着、好奇着,已成习惯的谨言慎行和渴望飞扬的心情交错着,让他看到了自己和这里的隔膜,也突然理解了父亲的点滴。
“你还真赖啊!”
“谁赖了!明明追风快半个头!”
“可追风也早跑了一个身位啊!”
“那是你反应慢!”
“不带这么不讲理的!哎,阿斯兰你来评个公正!”
阿斯兰在他们下马时已收拾好外露的心思,这时见迪亚卡点了自己,知道他们感情亲厚意不在此,遂一笑不语。
迪亚卡误会了,怪叫连连:“我说的不假啊!”
伊扎克哈哈笑着跑去看追风了。
迪亚卡气呼呼地瞪住阿斯兰。阿斯兰啼笑皆非,却无意多说,顾自走开。
结果他们并没能按原计划赶回望月。